“快看李圓圓九段下出了‘源遠流’！是‘源遠流長’的‘源遠流’！”

林青青句末還特意強調了“源遠”兩個字的音調，顯然是在模仿昨天第一次見面時李源遠的自我介紹。

李源遠錯開目光道，“你是會記仇的。”

林青青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我這不是想激起你的斗志嘛……”

她又繼續道：“昨天晚上外公給我講了一宿你的棋，各種變化什么的。”

果然是這樣，講的棋力都漲了2點。

“我卻在你的棋里面發現了點不一樣的東西，他們都沒看出來……你的秘密！”

李源遠一驚，難道識破了自己的AI棋風？難不成你也是重生回來下圍棋的嗎？

嘴上卻插科打諢道：“我職業殺手的身份終于要曝光了嗎？”

林青青沒理他的玩笑，慢慢說道：“我看下來，你的棋里都是計算，沒什么勝負欲。”

李源遠心里松了口氣，瞎想什么呢，重生這種事，果然只有網文里才會出現。

不過，林青青說的確實有些道理。

自己和自己下棋的時候，是不可能出現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種事的，畢竟用的是一個腦子。

那么剩下的選擇，就是在自己覺得最合理的地方落子，至于黑白誰勝，全憑緣分。

而到了后面的AI時代，AI講究的是下在勝率最高的地方，正好與他的風格不謀而合。

他回答林青青道：“可能是習慣吧，畢竟一直都是自己跟自己下棋，誰贏了都是我贏了。”

哪知正中了林青青的圈套，她似乎知道李源遠會如此回答，馬上反問——

“那今天要怎么和我下棋呢？”

清風又起，將晨光吹越過矮墻，撒到街角，照亮了林青青的眼睛。

女孩在晨曦的光和風中如此耀眼，讓李源遠不禁好奇，在自己的前世，那個平行的時空里，那里的林青青在做些什么？她還在繼續下棋嗎？她最后升到九段了嗎？她的未來又是怎樣的？

“林青青，我有個問題。”李源遠一不小心拿出了鄭重的口吻。

林青青還以為他又在開玩笑，笑著回答：“洗~耳~恭~聽~”

“你知道深藍嗎？”

“那個下國際象棋的人工智能程序嗎？”

“對的……假如啊，我只是假設，在未來，某一天計算機技術發達了，可以造出圍棋版深藍，百分百戰勝一切人類棋手……到那個時候，圍棋會怎么樣呢？”

林青青道：“怎么可能嘛，圍棋可是有10的172次方種可能性，比天上的星星都多。電腦再怎么發展也算不出這么多答案。”

“假設嘛，就是個思想實驗。”

林青青歪頭想了想，眼中的高光消失，“要是這么說的話，那大概圍棋就死了。”

林青青黯然說：“競技比賽本來就是為了決出最強，如果這個人沒了，比賽就沒意義了。”

李源遠的心沉下去了一點。

“除非……”

“除非？”除非？！

林青青眼中的高光再度閃出，她笑道：“除非出現一個超級英雄，他帶領人類戰勝了邪惡的人工智能，建立了一個全新的人類和人工智能和諧共存的世界！”

李源遠跟著笑了起來：“這部電影我好像看過。”

“我該回去啦。”林青青起身，“我們下午見。”

她又散發出可愛的殺氣，“再見的時候，我們就是敵人了！”

再溫柔道：“你要拿出點氣勢哦，李圓圓九段。我不喜歡虐菜。”

……

“那圍棋就死了。”林青青的這句話在李源遠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確實是這樣的。

不需要在很久以后的未來，只在八九年以后，一款名叫阿爾法狗的人工智能圍棋程序悄悄出現。

這條狗從網絡圍棋開始，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時間，就單刷了全人類。

從那以后，人類對AI再無勝績，圍棋進入了后AI時代。

在AI之前，面對開局點三三，眾人評價，行了知道你不會下圍棋了。

在AI之后——我現在必須立刻馬上點三三！因為狗是這么下的。

李源遠也覺得，自打人類發現自己再也無法戰勝AI之后，圍棋就死了。

不論哪一項挑戰人類極限的運動，對運動員的評價都是從多個維度出發的。

比如乒乓球運動員馬龍龍，人稱六邊形戰士，說的就是他力量、速度、技巧、發球、防守、經驗全部拉滿，畫雷達圖是個正六邊形。

而圍棋，在后AI時代卻只有一個指標來評價一名棋手——他下棋像不像AI，也就是“AI符合率”。

AI就是圍棋界的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AI術”，原本的華夏流、宇宙流、僵尸流統統消失，只剩下AI流。

以至于到后來圍棋界節目主持人都是這樣解說的：

“黑方這一手是AI一選，白方……沒走前十選，勝率掉了好多！”

“黑方還是一選！我們可以看到后臺數據顯示黑方選手的 AI符合率超級高啊——一選率 80%，前 3選 95%，可以說是AI本I了。”

還分析什么局勢，計算什么變化？

什么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都不如步步 AI一選。

這簡直就像是世界上所有的畫派都消失了，對一副畫作的評價只剩下唯一一個指標，照片符合率。

李源遠常常想，圍棋絕壁是第一個實現數字生命的領域。不是計算機里裝進了人類的意識，而是人類大腦里面裝上了AI。

你就說是不是數字生命吧。

李源遠以棋神之力望向街上稀稀落落的人們，頭頂上都掛著【0】。

要是換成個乒乓球神之力，是不是大部分人的頭上都能帶點數字呢？

李源遠看著棋神之力。

有了它，毫無疑問，自己可以成為職業棋手，拿到世界冠軍，拿“全”世界冠軍，成為棋圣，成為一代傳奇。

可會不會是最后一代傳奇？

就像前世自己的大學同學，在2025年那個時間點土木工程博士畢業一樣。

他想象著自己七老八十的時候，躺在病床上，林青青守在旁邊給自己削蘋果的樣子。

她笑著問：“圓圓，怎么不開心呢？”

李源遠嘆了口氣，說道：“青青，這一輩子什么都好，就有一點可惜的……”

林青青把削好的蘋果塞進他的嘴里，“我知道的，是你剛拿全世界冠軍那年，你最愛的圍棋就死了。”

她繼續道：“你墓碑上的字要趕緊定了，‘這里埋葬的是人類圍棋最后的榮光’，這句話怎么樣？”

“可拉倒吧……人家70后小朋友都不知道什么是圍棋……”李源遠又嘆了口氣，“當初做點什么就好了，哪怕失敗……也沒有遺憾了。”

這時，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60年尚未發生的時空，擊中了現在的李源遠。

他忽然理解了，為什么這個系統叫做“棋神之力”——

這是他的力量，棋神的力量，他要成為棋神。

他也理解了自己的使命——

他要成為林青青口中那個超級英雄，帶領人類戰勝邪惡的人工智能，建立一個全新的人類和人工智能和諧共存的圍棋世界！

他要破除不久的將來便會施加在圍棋上的必死詛咒。

他要拯救人類圍棋。

“我不是棋神，”——任由別人腦補后半句，謙遜而張揚，這才是應該刻在他墓碑上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