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以后，章徹找到李源遠，“源遠，你回去考試吧。爸給你留了點東西，我下午叫人送到你家里去?！?

又道，“你是家里人，以后遇到什么事，有什么難處，別猶豫，直接給我們幾個打電話。”

……

老章頭把棋盤留給了李源遠。

李源遠下午考完英語，回到家的時候，那棋盤已經擺在自己房間的小桌上。

棋盤上還有個文件袋，就是那天老章頭藏起來那個。

里面裝著兩張棋譜和一封信。

信中寫道。

遠：

見字如面。

有一件事我騙了你。

我的絕招其實還沒準備好，只是時間不夠了。

明天就是咱倆最后的對決，我雖夸下?？冢瑓s實在沒把握贏下來。

你的那些棋譜我都看了，看懂的不多，只覺得深不可測。

沒辦法，我生性如此，本就不愛定式。況且，誰知道那些定式到底對也不對？

年輕那會，她教我下圍棋，教的是她創造的各種棋形，我都十分喜歡。

而現在下棋，似乎都在比誰定式背的更多。

我有時也想，如果有那么一人，熟知所有定式，自然天下無敵，可這樣一來，圍棋還有啥意思？

說來挺沒出息的，后來我為了贏棋，也背定式。

本來以為這輩子就這么過去了，偏偏最后的時候遇到了你。

你到底是背了多少定式？我咋一盤都贏不了？

也虧得這樣，我才又想起來那個秘密武器。

這套秘密武器，是她和我琢磨出來的，用棋形對抗定式的辦法。

她畫藍圖，我搭建起骨架，現在交給你，完善以后，發揚光大。

我走了，你心里必定不是滋味，但你要知道，我的人生已經足夠精彩。

哪怕在最后一刻，即便沒贏下來，估計也能把你逼上了絕境。

唯一的遺憾，我這份兒棋力恐怕是浪費了，要是能給你帶到未來，看看那時的風景，多好。

遠啊，別難過。

你現在的難過，不是悲傷，而是因為沒了我的陪伴，感到寂寞。

你還年輕，將來還會遇到許多值得你珍惜的戰友。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去找她了。

此致，

敬禮！

章向前

二〇〇八年六月二日

又及，幫我給林青青帶好。

……

李源遠看到開頭的“見字如面”，心中一陣難過，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看到后面，心中已是五味雜陳，卻不再那么悲傷。

老章頭到頭來還是那么豁達和瀟灑，揮一揮衣袖，飄然而去。

原本李源遠還有點迷茫，重來一次，自己究竟要活成什么樣子？

現在來看，老章頭已經給了他答案，他要豁達一點。

這世間如此天寬地闊，哪來那么多規矩束縛？過去，是他自己太擰巴了。

再看那兩張棋譜，都是老章頭自己拿尺子畫的線，和他的床單一樣，橫豎十九路整整齊齊。

只是上面的棋譜亂作一團，不知想表達什么。

正上方標題道：夢幻泡影。

下又有一行小字：守為露，攻為電。

李源遠啞然失笑，起的名字還挺中二。

李源遠把信封倒過來往外倒了倒，檢查有沒有漏掉什么東西。

果然有什么掉在了棋盤上。

那是一支煙，一支大前門。

李源遠悄悄摸進廚房，打開煤氣灶，點著了這最后一支大前門。

他學著老章頭的樣子深吸一口，吸到一半，就一頓咳嗽。

這糟老頭子又騙人，哪里來的梅子味兒。

……

李源遠在家里坐不住，爬上了樓頂的天臺。

微涼的夜風帶走裹著他的悶熱和煩悶。

他坐在常年放在天臺一角的小凳子上，呆呆地看著夜空。

北方小城到了夜晚便沒什么燈光，天上的星星都亮著。

寂靜的夜空只剩下風聲。

重生回來已經過了兩個月，發生這許多事情，宛如一場大夢。

如今關于高考的一切麻煩事都已塵埃落定，到了自己輕裝上陣，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明天給老孟打電話問林青青的號碼，后天去買彩票。

還要給家里拉根網線，買臺電腦。

在然后就是瘋狂刷棋力……

手機震動聲輕輕響起，亮著的屏幕顯示時間20:43。

都這個點兒了，哪個精神病還要騷擾一個剛剛高考完的人啊。

“喂？”

“您好，請問是李源遠同學嗎？”

“是的，您是哪位？”

“我這邊是江洋大學招生辦的，我們決定撤銷給你的自主招生。”

“……”李源遠沉默了，憑我的分數，沒在怕的。

不過對面的聲音怎么那么熟？

“好吧?！崩钤催h啞聲道，“既然這樣，我也不瞞著你們了?！?

“同學，請不要氣餒，我們還是歡迎你志愿上填寫我們學……”

“其實，我是秦始皇?！?

“啊？”對面被李源遠這么一說，顯然有點懵逼。

“我跨越兩千年轉世到二十一世紀，只要打開我前世埋藏的寶庫，就能擁有無盡的財富?！崩钤催h頓了一下，對面顯然正在掉線中，“我已經查清楚了，寶庫的鑰匙就在江洋大學圖書館的一本書里?！?

李源遠接著幽幽道，“只要你繼續給我自主招生的名額，等我取得了寶庫中的財寶，就分你一份！”

“這也有人信的嗎？”

“林青青信的?！?

“??！”對面小小地尖叫了一聲，“什么時候發現的？從哪里開始暴露的？”

“招生辦哪有晚上九點給人打電話的？”

對面傳來一陣吃吃的笑。

“考得怎么樣？”林青青問道。

“理綜時間有點緊張，別的都還行，你呢？”

“本小姐可厲害啦。”林青青驕傲地說。

“比下棋還厲害？”

“比下棋還厲害！”

“真的假的？不會咱倆最后在考古系遇到了吧?！?

林青青噗嗤一笑，“我可是做過功課的，分數最低的是藝術史論！”她又歡快道，“那打個賭吧，比誰的分數高！”

“賭什么？”

“賭一頓麥當當?！?

“不如賭十頓。”

“好……都聽你的……”林青青小聲道。

她聽到李源遠那邊傳來的風聲，問道：“李圓圓，你在外面嗎？”

“我在天臺看星星?！?

“真羨慕你能看到星星……最亮的是哪一顆？”

“我這邊啊，北方最亮的星星是老頭座?！?

“你又騙人！”話筒里面傳來林青青帶著笑意的責備聲。

“我沒騙人，是真的！”李源遠鄭重其事道。

“我怎么不記得有這么個星座……”林青青道，“李圓圓?！?

“嗯。”

“藝術史論，不丟人?！?

“嗯？”

“要記得勾上服從調劑啊。”

“知道啦?！?

李源遠從椅子上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和老頭座道別，下樓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