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章老師的父親生病住院了，想讓李源遠去陪著下兩盤棋。

從章老師表現出來的這件事的緊迫程度上來說，恐怕不是感冒發燒那么簡單。

李源遠答應了下來，畢竟章老師對自己挺好的，況且自己閑著也是閑著。

李源遠現在沒什么事可做了，“真題”已經基本上都找到并做會了，連語文和英語的作文都備好了范文，請老師改了又改后，背得一字不差。

只等高考那一天大殺四方，完成這場估分680左右的考試。主要的失分點在語文閱讀理解，這玩意語文老師都不一定做得對。

……

中午，李源遠按章老師交代的，來到校門口，那里有人接他。

李源遠站到路邊，街角一輛巨大黑色SUV啟動，緩緩靠近，是一輛路虎攬勝。

車還沒停穩，副駕車門哐地打開，下來一個典型的東北壯漢。

李源遠身高179，在班里能排到前三分之一，只不過他是稍稍偏瘦高那種類型，但在這壯漢面前像個小雞仔。

連攬勝都被壯漢襯托得像是個普通面包車。

壯漢穿一套深色格子西裝，里面是白襯衫，結實的胸膛撐開沒扣的襯衫領口，露出胸毛和大金鏈子。

“李源遠？”

李源遠點頭。

壯漢拉開后排車門，一比劃，“請吧！”

李源遠坐上了車，心想這是上了什么賊船？

車行平穩，拐上主路，向市區開去。

一路無話，不多時，開進市人民醫院大院，停到住院樓門口。

又是車沒停穩，壯漢已經跳下車去，在車停好的一瞬間，拉開后排車門，“請！”

壯漢快步在前，拉開住院樓玻璃門，示意李源遠進去。

大廳里早有人等候，李源遠凝神一看：“章叔？你怎么在這？”

章叔是李源遠老爸的領導，金溪冶煉廠原料處主任。

和章叔一起迎上來的，還有一名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身著黑色西裝，還打著紅黑條紋領帶。

細看時，能看出他和章叔長得有點像，但卻章叔和藹的氣質大相徑庭。他個子不高，目光清亮，不怒自威，眉宇之間似乎藏著什么猛獸。

“源遠，你來了。”章叔給李源遠打了個招呼。

又轉過臉對那中年男人道：“大哥，這是李源遠，小妹的學生。剛拿了全國圍棋冠軍那位。”

“認識？”大哥問道。

“熟，朋友的兒子。”

大哥迎上來，伸出右手，“章徹，幸會。”

原來這個“大哥”是“兄長”的意思，是自己誤會了，李源遠心道。

“您好，我是李源遠。”李源遠一面握住那只厚實有力的手，一面暗想，大哥是章徹，中間有個章池，小妹是章薇，怕不是還有個二哥章曉。

“三弟，見到人我就放心了，你帶他上去吧。幫我和爸說一聲，我還有點事，晚上再過來。”章徹說完，對李源遠一點頭，便向門外走去。

壯漢理了一下衣領，就要跟著章徹一起離開。

章徹對壯漢一招手：“虎子，你留下。晚點你送小李回家。”

“知道了，大哥。”虎子沉著嗓子說。

李源遠一時有點懵逼，他看著虎子二十出頭的彪悍的面龐，心想他總不能是那位二弟吧。那此處的“大哥”又是什么意思？

……

“源遠，復習得怎么樣？”章叔問道。

“都復習好了。”

“哈哈，不愧是冠軍。”章叔又道，“要不是小妹——就是你章老師，跟我說你已經錄取了，我們也不好意思麻煩你。”

沉默一下，又道，“請你來就是陪我爸下下棋，老爺子當年也是下遍整個金溪無敵手的高手，聽說金溪出了個全國冠軍，說什么也要請來切磋一下。”

又頓一下，別過頭去，“我爸歲數大了，稍微感冒一下就得過來住院……身上不得勁兒，有個事兒分分神兒，也挺好的……”

說著推開門，走進病房。

“爸，你看是誰？”章池笑道。

“是誰你就直接說！我還以為你媽來接我了呢。”

床上半靠著一個老頭，吊瓶已經打完，手上還扎著留置針頭，鼻子上掛著氧氣管，粗重地呼吸著。

他形如枯槁，只有眼里乍現的精光還能看出是怎樣充滿力量的一個靈魂，被這歲月的軀殼牢牢困住。

李源遠凝神一看，棋力【495】，以趙浩然的業6來看，至少有個業4業5的水平，在業余中確實很強了。

“這位是李源遠，全國圍棋冠軍。”章池說。

“哦！”老頭勉強點點頭，“全國冠軍……是那個中學生業余賽嗎？”老頭顯然做足了功課，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是的。”李源遠不以為意，似乎他對這種“言下之意”的冷嘲熱諷特別不敏感。

老頭見李源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陰陽怪氣，心下已經有些好感，“咱當年可是打遍金溪金州無敵手，做你的對手也沒委屈你。比劃兩盤？”

“我爸可厲害了，當年人稱關外小孟嵐。”章池笑道。

“滾犢子！”老頭嗔道，“我下棋的時候孟嵐還在穿開襠褲呢！”

“那就是關外老孟嵐。”李源遠鬼使神差地插了一嘴。

“哈哈哈……”李源遠似乎戳到了老頭笑點，老頭又猛吸了兩口氧氣，眼睛一瞇，說道，“小伙兒你這嘴挺欠啊……”

又深吸了一口氣，“小何！”一秒以后，見門外沒有動靜，又叫道，“虎子！”

“子”字剛出，虎子瞬間推門而入。老頭卻因為這兩嗓子耗盡了肺里的氧氣，咳了起來。

章池趕緊上前，撫著老頭的后背。

“虎子，把棋盤棋簍都拿過來。再泡杯茶，泡完熱水瓶留下。”章池說完看著老頭。

老頭氣還沒順過來，一邊點頭一邊指著墻邊的柜子。

“茶葉用柜子里的猴魁。”章池道。

老頭這才長出一口氣，緩了一會兒，對章池道，“你忙去吧，這兒有虎子在，沒事兒。”

“我也沒啥事兒，閑著也是閑著。”

“快**滾蛋，別耽誤我和小李下棋。”

章池無奈，只能離開，臨走對李源遠說：“我爸脾氣大，你讓著他點。”

“行，知道了。”李源遠認真點了點頭。

“要走趕緊走，還待那嗶嗶賴賴地墨跡啥呢……”老頭嘴上這么說，臉上卻還掛著點笑。

他有點期待的眼神看著虎子擺好棋盤和棋簍，對李源遠道：“我這輩子輸贏可多了去了，什么踏馬沒見過？你可別讓我！”

李源遠點點頭，把裝了白棋的棋簍拿到自己手邊，黑棋棋簍推給老頭——

“行，不讓你。”李源遠道，“那我讓你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