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迪帕克先生將卷子往講臺上一放，發出“啪”的一聲輕響，成功讓教室里最后一絲嗡嗡聲消失。“現在發試卷，我按分數從高到低念名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迪帕克先生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卷子，看了一眼，臉上難得地擠出一絲微笑：“阿塔夫，88分。非常不錯！繼續保持下去，有希望沖刺印度理工學院的！”

一個深棕色皮膚的男生滿臉驕傲地挺直胸膛走上講臺，接過自己的卷子，引來了周圍一片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印度理工啊！那可是全印度學子夢寐以求的最高學府。這個班上的大部分人，別說考上了，恐怕連參加IIT那嚴苛的第二輪入學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普莉婭，84分。”迪帕克先生看向前排那個文靜的女生，“比上次有進步，繼續努力。不過你的英語成績還需要再提高一些，那樣機會更大。”他對班里這幾個為數不多的好苗子十分關心。

普莉婭臉上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快步上前接過試卷。她下意識地偷偷瞥了一眼教室后排角落里的阿爾杰，卻發現他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不由得暗暗搖了搖頭

接下來，迪帕克先生繼續按分數往下念， 70多分、60多分……分數越念越低，領到卷子的同學表情各異，有慶幸的，有沮喪的，也有麻木的。

“……波比，13分！”迪帕克先生念到這個名字時，語氣里帶著一絲無奈，“波比，你能不能稍微用點心？下次再這樣，我就要請你家長來學校喝茶了！”

波比那張胖乎乎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哭喪著臉挪到講臺前，拿起那張布滿紅叉的卷子，嘴里還小聲嘟囔著：“我明明感覺這次蒙得很有水平……”引來一陣低低的哄笑。

很快，大部分卷子都發完了，唯獨阿爾杰的名字始終沒有被念到。

“好了，試卷都拿到了吧？大家課間休息十分鐘，下堂課我開始講解這張卷子。”迪帕克先生看了看手表，準備結束這場公開處刑。

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

“等等，迪帕克先生！”后排的維克拉姆突然站了起來，他早就注意到阿爾杰一直沒領卷子，再看到阿爾杰那副淡定得讓人火大的樣子，心里頓時極度不爽。“阿爾杰的試卷還沒發呢！我記得他上次好像就考了9分，對吧？這次是不是考得比上次還差，您都不好意思念出來了？”

維克拉姆一邊說著，一邊帶著挑釁的笑容，徑直沖向講臺，根本沒等迪帕克先生回應。

迪帕克先生正頭疼該怎么解釋阿爾杰那份逆天的卷子，又被維克拉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一愣，再加上全班同學的目光都聚焦過來，他一時間竟沒能阻止。

維克拉姆已經一把抓起了講臺上僅剩的那份、明顯被迪帕克先生單獨放在一邊的卷子，迫不及待地翻到第一頁，大聲念出了上面的名字，語氣充滿了戲謔：

“阿爾杰·夏爾馬！讓我看看你這次又考了多少……個……十……百……”維克拉姆的聲音突然卡殼，眼睛瞪得像牛一樣，死死盯著卷面上那個鮮紅的數字，難以置信地、一字一頓地念了出來：

“一……一百分？！”

“唰——”

本來因為即將下課而開始有些喧鬧的教室，又一次安靜下來。

一百分？滿分？！開什么國際玩笑？！

迪帕克先生嘴角抽搐了一下，干咳兩聲，迅速從一臉懵逼的維克拉姆手中奪回了試卷，語氣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呃，這份卷子……我準備再仔細研究一下，看看評分有沒有問題……”

“分數寫錯了吧？！肯定是多了個‘0’”維克拉姆回過神來，眼睛仿佛要粘在那張卷子上了，不死心地變著角度看，但他看到的只有一連串工整的紅勾。怎么看……這也不像是只有10分的卷子啊！

迪帕克先生沒有回答維克拉姆的質疑，只是收好卷子，向阿爾杰招了招手：“阿爾杰，你跟我出來一下。”

“看吧！我就說是有問題吧？肯定是有問題！哈哈……”維克拉姆內心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只能用干笑和重復來掩飾自己的失態和難以置信，他覺得這一定是哪里搞錯了，那個傻子怎么可能考滿分？！

阿爾杰帶著一絲嘲弄的語氣反問道：

“有什么問題？”

維克拉姆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問噎了一下，頭都不回，只是嗤笑道：“還能有什么問題？你抄的唄！”

“我抄誰的？”阿爾杰的聲音不大，全然不見往日的呆傻和懦弱。

“呃……”維克拉姆的語氣瞬間一滯。是啊，抄誰的？全班最高的阿塔夫也才考了88分，普莉婭84分，其他人更不用提了。阿爾杰上哪兒抄一個100分的答案去？

旋即，維克拉姆的憤怒瞬間壓倒了疑惑。他絕對不能容忍！不能容忍這個一直被他隨意欺負、視若螻蟻的傻子，居然在成績上把他遠遠甩開！這簡直……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迪帕克先生，又看了看那份被老師收起來的卷子，突然福至心靈地大聲喊道：“我知道了！他抄的是參考答案！對不對，先生？他肯定是偷了您的參考答案！”

“參考答案的步驟有我這么詳細么？迪帕克先生？”阿爾杰前世就習慣了解答大題時，每一步都詳細寫出，這樣哪怕最終結果錯了都有部分步驟分。

迪帕克先生搖了搖頭，阿爾杰抄參考答案這種可能在他看見阿爾杰修改錯誤題干之后，早就被他排除了，更何況他答題時詳盡的步驟，都是參考答案上所沒有的。

維克拉姆頓時沒了說辭，看阿爾杰的眼神都變了。

偷試卷出來，找人做出來再背下？區區學校周考，根本不值得這樣做吧。

他實在想不出其中的關鍵，只能死死盯著阿爾杰，繼續追問：“那你自己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從9分變成100分滿分的吧！”

面對維克拉姆的質問和全班同學好奇的目光，阿爾杰卻只是輕輕撇了撇嘴，用一種戲謔的語氣，慢悠悠地說道：

“很簡單啊。在我生病的那段時間，偉大的濕婆大神派神使在夢中降臨，為我指點了迷津，開啟了我的智慧之門。神靈的啟示，讓我茅塞頓開。我們婆羅門與神溝通的事情，你一個剎帝利，又怎么會理解呢？”

眾所周知，印度有三億三千三百萬個神祇。隨便找個神靈出來背鍋，簡直是再合理不過的解釋了。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阿爾杰是信了！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

前排的普莉婭也被阿爾杰這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給逗樂了，她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清脆的笑聲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間引發了一連串的笑聲。原本沉悶緊張的課堂氣氛，剎那間變得有些歡樂和荒誕起來。

只有維克拉姆，臉色如同開了染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精彩紛呈。

他死死咬著牙，感覺自己今天要是不能把阿爾杰的真面目揭穿，以后都沒臉在這個班混了。他猛地轉身跑回自己的座位，從書包里翻出一本嶄新的教輔資料，快速翻到其中一頁，又沖回講臺，“啪”地一聲拍在阿爾杰面前，惡狠狠地說道：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這道題給我做出來！現在！就在黑板上做！你要是能做出來，我就相信你沒有作弊！”

阿爾杰低頭看了一眼那道題，又抬眼看了看氣急敗壞的維克拉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憑什么要因為你一句話，就跳進你設好的‘自證陷阱’？我考多少分，是我自己的事，需要向你證明什么嗎？”

“你就是不敢！你做不出來！你果然是作弊了！”維克拉姆常年在校外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社會人士廝混，激將法用得那叫一個爐火純青。

阿爾杰絲毫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回道：“激將法對我沒用。不過嘛……想讓我做題也不是不行。”他伸出一根手指，“那我要是做出來了，你，他指了指維克拉姆，輸給我1000盧比。就當是你請教我問題的學費了。不然，我可沒這個閑工夫陪你玩。”

1000盧比？！

維克拉姆聽到這個數字，眼睛都直了！ 1000盧比！要知道，在1997年的北方邦，一個普通的城市家庭，一個月的收入可能也就2000盧比左右！這傻子居然敢開口要這么多？！他肯定是心虛了！想用這個高額賭注把我嚇退，然后順理成章地拒絕做題！對！一定是這樣！

想到這里，維克拉姆反而被激起了兇性，他從口袋里掏出皺巴巴的幾張鈔票，數了數大概有七百盧比，又扭頭沖著四人組中出身于商人家庭的桑杰喊道：“桑杰！借我300盧比！快點！”

那個叫桑杰的男生雖然有些猶豫，但在維克拉姆兇狠的目光下，還是不情不愿地湊了三百盧比過來。

“給！1000盧比！一分不少！”維克拉姆把錢湊齊，猛地拍在講臺上，挑釁地看著阿爾杰，“現在，你開始做題吧！我看你怎么裝下去！”

阿爾杰看都沒看維克拉姆，只是伸手將那把在當時堪稱巨款的盧比毫不客氣地收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后，他才慢悠悠地拿起那本教輔資料，又仔細看了幾遍題目。

這是一道極其復雜的函數綜合題，題干給出了一個抽象的函數關系式和幾個初始條件，要求判斷函數的奇偶性、求函數的最小正周期，并推導出函數在特定區間上的解析式，最后還要計算一個復雜的定積分。題目中涉及了奇偶性的判定與應用、周期性的挖掘與推導、分段函數的遞推與變形、以及利用對稱性簡化計算等多個難點，條件隱藏得很深，需要通過多次迭代和縝密的邏輯分析才能完整刻畫函數的性質。其中最關鍵也是最容易出錯的一步，在于如何通過那個看似簡單的遞推關系式，反推出函數的最小正周期。

這題目難度已經超出了一般高三的水平，涉及到一些大學微積分的知識，只有在印度理工學院的自主招生考試，也就是傳說中地獄難度的JEE Advanced中才會出現。別說是他們這個學渣班了，就算是拿到勒克瑙最好的高中，能獨立做出來的學生也寥寥無幾。哪怕是迪帕克先生這樣的老教師，恐怕也得靜下心來，仔細演算一番才能搞定。

維克拉姆顯然是想用這道遠超高中水平的難題，徹底撕碎阿爾杰滿分的事實。

只可惜，他找錯了對象。

對于阿爾杰來說，這種類型的題目，在他前世備戰高考的題海戰術中，簡直是家常便飯。他在高三那一年，做過的類似甚至更變態的函數題，沒有一百道也有八十道。讀完題目的瞬間，他的大腦就已經自動檢索匹配，清晰的解題思路和關鍵步驟，如同放電影般在腦海中一一呈現。

他放下教輔資料，拿起一根粉筆，轉身走向黑板。

在全班同學和迪帕克先生屏息凝神的注視下，阿爾杰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停頓，粉筆在黑板上行云流水般地書寫起來。

“解：由f(x+2)= 1/f(x)可得 f(x+4)= 1/f(x+2)= f(x)，故 T=4為函數的一個周期……”

“又由f(1)=2， f(3)=1/f(1)=1/2……”

“設x∈[-1， 1]，當x∈時……當x∈[-1， 0)時，令t=-x∈(0， 1]……”

他的字跡清晰有力，推導過程嚴謹流暢，每一步的邏輯都交代得清清楚楚。那些復雜的符號和公式，在他手中仿佛變成了馴服的音符，譜寫出一曲邏輯與智慧的樂章。

他不介意在此刻，在這個曾經充滿鄙夷和嘲笑的教室里，徹底展現自己的實力。

就從今天起，為“阿爾杰·夏爾馬”這個名字，洗刷掉過往所有的愚笨與屈辱吧！

維克拉姆站在講臺旁邊，目瞪口呆地望著黑板上那和他教輔資料后面的參考答案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在某些細節上更為清晰的步驟，以及最終那個完全一致的答案，整個人如同被施了石化咒，呆若木雞。

他知道，這本書是他那個當工程師的父親，在首都德里托關系弄到的最新版印度理工入學考試JEE Advanced歷年真題精選集！里面的題目，連他父親自己都要研究半天！而眼前這個他一直以為是傻子的家伙，居然……居然像解小學算術題一樣輕松搞定了？！

“……所以，最終定積分結果為(π/4)-(1/2)ln2。”阿爾杰寫下最后一個數字，隨手扔掉粉筆，轉過身，看著已經徹底失魂落魄的維克拉姆，淡淡地問道：

“對嗎？”

維克拉姆嘴唇哆嗦著，不死心地試圖在黑板上那密密麻麻的推導過程中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錯誤，但他悲哀地發現，阿爾杰的解法邏輯嚴謹，步驟清晰，無懈可擊。他徹底失聲了。

教室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阿爾杰這石破天驚的表現震撼得說不出話來。波比張大了嘴，仿佛能塞進一個雞蛋。普莉婭那雙美麗的眼睛里，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和異彩。其他同學更是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阿爾杰。

迪帕克先生拿起維克拉姆那本厚厚的教輔資料，仔細對照了一下題目，又抬頭看看黑板上那洋洋灑灑、堪稱完美的解題過程，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最終，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用一種只有前排同學才能聽到的、帶著無限感慨的聲音低語道：

“這變化……也太大了。”

“這么說，迪帕克先生，”阿爾杰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打破了沉默，指了指黑板，“我的答案，是對的了？”

迪帕克先生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仿佛脫胎換骨的學生，眼神復雜地點了點頭：

“……對的。完全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