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影的目光輕輕掃過劉灞橋，沒有再繼續追問他關于那筆錢的具體打算。

劉灞橋心里卻在飛快地盤算，顧長官這不追問，是相信了他的說辭，還是覺得沒必要再深究。

亦或者，這本身就是一種更高明的施壓，讓他自己去琢磨話里的深意？

這個女人，心思太深，每一句話都像藏著鉤子。

就在這時，門鈴聲再次響起，清脆的鈴聲劃破了客廳里略顯凝滯的氣氛。

劉灞橋心里微微一動，暗忖著這個時間點，新年第一天一大早，誰會來顧佳影這里？

難道是處里其他科室的頭頭腦腦，也趕著來拜年，還是說，又有什么新的變故？

門應聲而開，龍曉云那標志性的嗓音便傳了進來：“顧長官新年好！灞橋你小子可以啊，動作夠快的！”

劉灞橋聽見是龍曉云，心里稍松，龍哥這大嗓門，倒是沖淡了剛才那點子微妙的緊張感。

龍曉云手里提著兩個包裝妥帖的禮盒，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劉灞橋看他手上也拎著東西，心想龍哥倒是懂規矩，這年節走動，禮數不能少，看那包裝，估摸著也是煙酒茶葉之類的硬通貨。

“曉云，過年好。”顧佳影淡淡地應了一聲：“你們先聊，我去準備一些茶點。”

說完，便轉身朝著廚房的方向走去。

劉灞橋有些意外，顧長官居然給他們準備茶點？

這可不像她平日里那種公事公辦、不假辭色的風格，難道是過年了，她也多了幾分人情味？

或許，她是想給他們倆留點單獨說話的空間。

客廳里，只剩下劉灞橋和龍曉云兩人。

劉灞橋看著顧佳影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心想龍哥剛才進來時雖然聲音洪亮，但眉宇間似乎藏著點什么，不像平時那么大大咧咧。

龍曉云幾步走到劉灞橋身邊，對他說道：“灞橋，你這次可是風頭出盡，又拿了那么大一筆獎金，往后行事千萬要留神，別太張揚了，盯著你的人，不管是明面上的還是暗地里的，肯定都少不了。”

劉灞橋臉上的那點輕松笑意，在聽到龍曉云這番話后，如同被冷風吹過，微微收斂了幾分。

他原本以為案子了結，獎金到手，回家又過了個踏實暖心的年，總算是能喘口氣，歇歇勁兒了。

可現在聽龍曉云這么一分析，他才猛然間驚覺，自己似乎真的因為這次的“功勞”，一下子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劉灞橋心里咯噔一下，龍哥這話可不是危言聳聽，在特務處這種地方，太出挑，太扎眼，從來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筆數額不小的查抄提成，五千法幣和兩根小黃魚，前一刻還讓他覺得是實打實的犒賞，此刻在他心里，卻仿佛不再是單純的獎勵，反而更像是一塊滾燙的山芋。

不僅引人眼紅覬覦，更可能招致未知的危險和麻煩。

劉灞橋心想，龍哥說得太對了，這軍方的案子，牽扯到張啟明那種副處長級別的人物，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地徹底了結，一點后患都沒有？

那些能爬到副處長位置的人，哪個背后沒點盤根錯節的關系網？

哪個不是老謀深算之輩？

劉灞橋的腦子飛速轉動，他們這次是把人抓了，也算是打了軍方某些人的臉，人家暫時沒動靜，不代表這事兒就過去了，秋后算賬這種事，那些官場老油條最擅長了。

而日諜那邊，“蝎子”組織在金陵的力量雖然遭到了重創，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肯定還有漏網之魚。

自己這次端了王康年這條線，等于是徹底入了那些日本特務的黑名單，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得安寧。

劉灞橋想到這里，不禁又有些擔心，也不知道昨晚顧佳影連夜審訊王康年和張啟明，到底挖出來了多少東西，后續的麻煩會不會更大。

就在劉灞橋心思百轉之際，顧佳影端著一碟精致的糕點從廚房走了出來，她步履輕盈，恰好聽到了龍曉云最后那幾句語重心長的話。

劉灞橋看著她，心想這位長官的耳朵可真是靈敏，也不知道她聽去了多少。

她將那糕點放在茶幾上，目光在劉灞橋和龍曉云臉上一掃而過，說道：“曉云說的有道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劉灞橋心里一凜，顧佳影這話，分明是認同了龍曉云的擔憂，連她都這么說，看來這事兒的嚴重性，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大。

這位女長官，平時看著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但關鍵時刻，似乎也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提醒和敲打著他們，也算是一種變相的保護吧。

“多謝長官提醒，灞橋記住了。”劉灞橋立刻站直了些，沉聲應道，心里對顧佳影的看法，在這一刻又復雜了一層，也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劉灞橋看著顧佳影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晚被他們親手抓獲的王康年和張啟明。

這兩個人，無疑是撬開整個軍需走私和日諜資金網絡案件后續發展的關鍵所在，他們的招供，將直接影響到接下來的局勢。

“長官，”劉灞橋微微欠身，開口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探尋，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顧佳影，試圖從她那慣常平靜的臉上捕捉些許信息。

“我想倉庫那案子雖然明面上是了結了，但抓到的那個張啟明，他畢竟只是個副處長，他背后……肯定還有人，不知道戴老板和毛主任那邊，對這事兒究竟是個什么章程？”

他問話的姿態放得很低，顯得十分謹慎，一雙眼睛卻像是黏在了顧佳影的臉上，不放過她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他知道，這位顧長官的心思，比這金陵城里的巷子還要深。

他心里明鏡似的，這次行動，自己算是把天捅了個窟窿，絕不可能就這么輕飄飄地風平浪靜過去，那些被他動了奶酪的家伙，哪個會善罷甘休。

他感覺自己的心尖都有些發癢，因為他清楚，這兩個人嘴里吐出來的東西，才是解開所有謎團，也是決定他們這些人后續命運的關鍵中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