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劉曉琴放學回來了。

十五歲的少女，扎著兩條辮子，穿著有些褪色但干凈整潔的校服，背著書包，一臉倦容。

“哥！”看到劉灞橋，她眼睛一亮，立刻撲了過來，“你回來啦！我可想死你了！”

劉灞橋揉了揉妹妹的頭發，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包裹，里面是他專門買的糖果。

劉曉琴接過糖果，眼睛彎成了月牙。

“你想不想換個學校讀書，將來考大學，做大官。”劉灞橋寵溺地看著妹妹。

劉曉琴驚喜地瞪大眼睛。

“真的嗎？可是…那些學校不都是有錢人才能上的嗎？”

“你哥現在也是有錢人了，怎么樣？驚不驚喜？”

劉曉琴半信半疑地看著哥哥。

“那我能去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嗎？聽說那里的女學生都穿著漂亮的制服，有外國老師教英文，還有鋼琴課…”

“當然可以！這事包在哥身上。”

“真的嗎？”劉曉琴興奮地跳了起來，一把抱住哥哥的胳膊。

“那里的英語課特別有名，據說畢業生都能直接和外國人對話呢！”

劉灞橋揉了揉妹妹的頭發，“到時候你就能用洋文和我說話了，我估計得現學點英語才行，不然咱倆就沒法交流了。”劉曉琴咯咯笑起來。

晚飯很豐盛，一家人圍坐在矮桌旁，吃得很是開心。第二天，劉灞橋沒有急著去打聽學校的事，而是先換上了那身舊警服，在自己曾經負責的巡警管區走了走。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鋪，還有幾個相熟的街坊鄰居。

有人看到他，驚訝地打招呼：“喲，這不是劉警官嗎？好久不見，高升了？”

也有人帶著幾分羨慕和好奇，旁敲側擊地問他現在在哪高就。

劉灞橋笑著敷衍過去，心中卻感慨萬千。

短短一個多月，他的身份、地位，乃至看待這個世界的眼光，都已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那個為了十塊大洋月薪奔波的小巡警，而是身負秘密任務，周旋于陰謀詭計之間的特務處少尉。

這種變化帶來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改善，更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感和責任感。

就在他盤算著下午該去哪托關系打聽金陵女子中學門路的時候，一個不起眼的小乞丐撞了他一下，飛快地塞給他一張揉皺的紙條，然后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劉灞橋不動聲色地將紙條攥在手心，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展開。

紙條上是龍曉云潦草的字跡，用的是他們約定的暗語：“明晚，財次長，金陵飯店舞會，‘儲’極可能到，留意可疑接觸。若便，務必參加。”

財次長，指的是財政部次長。

‘儲’，自然是代指物資儲備司的趙立春。

劉灞橋眉頭緊鎖。

一邊是剛剛團聚的家人和妹妹亟待解決的上學問題，一邊是關系重大的國之蛀蟲，稍縱即逝的抓捕機會。

他的內心掙扎了片刻，但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家人的事可以稍微緩一緩，但趙立春這條線索，絕不能斷。

他深吸一口氣，將紙條燒掉，眼神變得堅定。

任務優先。

不過，舞會結束后，他必須立刻著手妹妹入學的事情。

為了參加這場高規格的舞會，他需要一身像樣的行頭。

他動用了部分剛到手的銀元，去城里最好的洋服店，購置了一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配上嶄新的皮鞋和領結。

鏡子里的年輕人，身姿挺拔，眉宇間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銳利，幾乎看不出昔日小巡警的影子。

第二天傍晚，金陵飯店燈火輝煌，車水馬龍。

這里是金陵城頂級的社交場所，今晚財政部次長舉辦的私人舞會，更是冠蓋云集，非富即貴。

劉灞橋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領結，憑著特務處早就為他準備好的偽造身份——某南洋富商代表“劉文輝”，從容地走進了金碧輝煌的大廳。

奢華的水晶吊燈，悠揚的爵士樂，穿著華麗禮服、珠光寶氣的男男女女穿梭其間，空氣中彌漫著香水、雪茄和金錢的味道。

劉灞橋端著一杯香檳，貌似隨意地融入人群，耳朵捕捉著周圍的談話，眼睛則不動聲色地掃視全場，尋找著目標趙立春，以及任何可能的可疑人物。

很快，他在一個角落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龍曉云也來了，同樣西裝革履，偽裝成一個本地小報的記者，正端著相機，假裝在捕捉名流風采。

兩人目光短暫交匯，龍曉云不易察覺地朝幾個方向努了努嘴，示意那幾個人可能是趙立春圈子里的生意伙伴或官員，提醒劉灞橋重點觀察。

就在這時，門口一陣小小的騷動。

物資儲備司副司長趙立春，在一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他還是那副文質彬彬，帶著金絲眼鏡的模樣，與幾位熟識的官員和商人熱情地寒暄著。

但劉灞橋敏銳地注意到，趙立春的笑容有些勉強，眼神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邊應酬著，一邊頻頻看向門口的方向，好像在等待什么重要人物的出現。

就在這時，舞池入口處，一道身影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位身著墨綠色緊身旗袍的年輕女子，身材高挑曼妙，烏發如云，面容冷艷，氣質卓然，仿佛一朵盛開在暗夜里的孤傲蘭花。

她步履從容，無視周圍投來的驚艷或探究的目光，徑直朝著趙立春的方向走去。

趙立春看到她，眼神明顯一亮，隨即又迅速掩飾過去，主動迎上前幾步。

兩人站在稍顯偏僻的角落，低聲交談著。

距離太遠，聽不清具體內容，但劉灞橋注意到，那女子說話時，神態冷靜，眼神銳利。

與趙立春交談時，似乎還做了一個極細微的手勢，像是在傳遞什么暗示，又或者，是遞交了什么微小的物件。

劉灞橋端著酒杯，假裝欣賞壁畫，慢慢靠近。

他利用在巡警隊練就的過人觀察力，將目光聚焦在那女子的手上。

她的手指纖細白皙，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造型獨特的戒指，戒面像是一只盤踞的蝎子，在燈光下閃過一絲幽冷的光芒。

這個女人，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