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妮女王時代的英格蘭:布倫海姆戰役
- (英)喬治·麥考萊·屈威廉
- 18705字
- 2025-05-14 16:27:59
第一章 英格蘭風貌
安妮女王統治時期的歷史不是地方主題的。它涉及若干重大問題,包含諸多引人注目的活動,顯示著遙遠而廣袤的圖景。無論誰書寫這一時期英格蘭的歷史,都必須展示:馬爾伯勒公爵統率的各路軍隊,沿著萊茵河、多瑙河與馬斯河曲折前行;英格蘭的船艦在地中海上或比斯開灣里起伏,沿著西印度群島或霧氣蒙蒙的紐芬蘭海岸航行;直布羅陀的巖石透過非同尋常的煙霧與喧囂后顯露在一片蔚藍中;跨越陸地與重洋,大使們將戈多爾芬大人的金銀與馬爾伯勒令人信服的提議,散播到從里斯本至莫斯科的幾乎歐洲一半的宮廷里;國內,從圣詹姆士宮到議會大廈,人抬轎子和四輪馬車爭奇斗艷,這里正是斯威夫特、艾迪生和蒲柏時代的政治辯論與宣傳技藝的戰場——遠處,雷恩正在修建的圣保羅大教堂的穹頂已經高出泰晤士河上的桅桿,再遠處是倫敦塔,鑄幣大臣牛頓在那里工作。
不過,所有這些光鮮的景象都根植于平凡的場景。如其他戰爭一樣,馬爾伯勒的戰爭也:
在鐵與金兩條神經的驅動下進行。
英格蘭國家實力的方方面面鍛造于平凡之境而非貼著美人斑與戴著全底假發的世界中。同樣地,薩拉·丘吉爾與馬沙姆夫人,以及博林布魯克子爵與小集團(Junto)大臣們玩的政治把戲,脫離不了生活在莊園宅邸、鄉下、港口與市鎮的普通人的需要與偏見,且由他們決定。如果我們想要讀懂威斯敏斯特或圣詹姆士,布倫海姆或烏得勒支,必須先看看不列顛島的整體風貌。
當總覽安妮女王時期本島的風土人文與日常生活——這些遠離圣詹姆士公園中的林蔭道、更遠離戰爭槍炮的景象時,我們想到了丹尼爾·笛福。他的游記正應我們需要。笛福的任務之一是游歷與觀察不列顛。傍晚,當一天的旅行結束后,笛福開始書寫他對本地的印象與看法,將其報告給他的雇主羅伯特·哈利——一位和他一樣神秘的人,喜歡秘密得來的精準信息。周末,笛福參加不從國教者的教堂活動時,也不忘記觀察周圍的禮拜者及他們的經濟活動。盡管除了從事商貿活動,笛福還是一名不從國教者,但他不是滿嘴“常言道”式的教徒;盡管笛福八面玲瓏,但他喜歡扎扎實實地工作、樸素的著裝而非時髦的作秀,而且他還是一個清教徒。如一百年后騎馬游覽、描寫英格蘭的科貝特一樣,笛福是現實主義者,且是平民出身,但和科貝特不同的是,笛福沒有因為對權勢的憤怒而看不準現實。安妮女王時代是一個漫長又豐富的時代的前奏,而笛福比斯威夫特更像這個時代的典型人物。作為商人,笛福對繁榮商業時代的到來歡呼雀躍,也發自內心地對舊日田園時光的消逝悲嘆不已,這一點倒與無法繼承土地的約曼農科貝特一模一樣。笛福首先讓報道者的技藝臻于完美,即便是他的小說也是對日常生活富于想象力的“報告”,無論是在荒島上還是在賊窩里。由是,對于歷史學家來說,此人對安妮女王時代的英格蘭的描述就成為名副其實的寶庫。笛福是最早以犀利的現代人的眼光去透視遠去的舊世界的人之一。他的報告可以被其他大量信息補充或限定,但它仍是我們思考與想象的中心。[1]
笛福事無巨細地勾勒出的這幅英格蘭圖景,給人留下了英格蘭國民生活健康向上的印象,其中,城鎮與鄉村,農業、工業和商業,在一個單一完整的經濟體系中和諧運轉。政府行政體制也大抵如此,特別是被笛福鄙夷的一些“貧窮而衰敗的自治市”,也像老古董一樣笨拙又極其篤定地緩慢移動著。此時,要求改革的呼吁并未出現,因為,彼時在英格蘭仍顯奇特的自由原則,能夠讓每一個個體積極進取、奮發向上,讓新的嫩芽在老叢林里茁壯成長。這一時期,夜郎自大的風氣并沒有抑制島國居民的經濟進取心。
如此井然有序的英格蘭呈現出繁榮的景象。即便是在戰爭年月,也大體如此。這部分歸功于安妮女王統治前半期的好收成和廉價的食物。工業、農業和商業都在擴張,社會在不知不覺地朝著工業革命的方向前行。百年之后,工業革命在笛福描述的各種景象中破繭而出。海外貿易、水上運輸(尤其是煤炭運輸)、養羊業和織物貿易、批發商承攬的谷物與農產品市場,這些都是笛福強調的重點。也正是這些方面讓鄉紳們交得起土地稅,供得起馬爾伯勒的戰爭。他們雖然發著牢騷,但還是掏出口袋里的錢,直到贏得戰爭勝利,他們才送走了輝格黨,宣布和平。
的確,地方鄉紳們一邊喝著十月的麥芽啤,一邊大罵食利者和貿易商,說他們是經濟寄生蟲、大發戰爭之財,還說他們是不從國教者,即將闖入土地階層獨享的政治生活。但是,就經濟層面而言,這些不受歡迎的人們的活動讓鄉紳們的租金收入翻了一倍,而鄉紳們其實多多少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1]至于《寬容法案》(Act of Toleration),盡管每次談及時都要悲嘆道德淪喪,卻給英格蘭鄉村帶來富裕與安詳。
在安妮女王統治時期,農民和匠人的生活一如往昔,但他們的外在條件變得格外有利。貿易商和中間商為農民的勞動成果和手藝人的辛勞付出尋找新的市場,這在很大程度上減輕了他們的貧困,同時也沒有摧毀他們純樸簡單的勞作方式。積極進取的地主們和商業投資者一樣,在貿易中賺了錢或增加了財富,將收入所得持續地投入土地中。城鎮和鄉村活動之間的交互作用,尚未沖破舊有的社會秩序,其在宗教派別與政治派系激烈撕裂、對抗的表面下給安妮女王統治時期的英格蘭注入基本的和諧與力量。
雖然宗教引發分歧,但貿易讓民族團結,兩者相較,后者更為重要?!妒ソ洝番F在多了一個競爭對手。六十年前,清教徒是克倫威爾手中的劍,三十年前,班揚還在監獄中唱著贊美詩,但是在安妮女王統治時期,清教徒就是笛福這種商人-記者型人物。同樣地,貴格派不再當眾對著教堂頂尖做預言,他們變成了節儉的商人,學會了安靜。由于過去的一些事由,人們仍然習慣性地將清教徒和貴格派稱作“狂熱分子”。不過,若說他們大體上還能算作“狂熱分子”的話,那么其中有一人是鐵定無疑的,這就是法官布拉德蓋特,他騎在馬背上,走進路德維希的禮拜堂,告訴牧師他說謊了。[2]但是,高教會派人士的宗教熱情總是為溫和托利黨腦海中常有的愛國熱情和經濟考慮所緩和,后者的領導者是哈利,為哈利秘密服務的正是我們說到的笛福。就是這樣的一個島國,假設有好運與好的領導,便能夠在戰爭中展示出足夠的團結、財富與力量,讓強大的路易十四屈膝認輸。這位顯赫貴族與貧窮農民的主人因撤銷寬容新教徒的《南特敕令》(Edict of Nantes),一勞永逸地擺脫了其國內的不從國教者。
鳥瞰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英格蘭,眼前一片亂蓬蓬的荒野,森林樹木、矮灌木叢、濕地沼澤還有丘陵草原從一個海岸延伸到另一個海岸,但數以萬計的農用和牧場正在逐漸侵蝕這片荒野。每一塊空地都有蓋著木屋的小村莊,每一個小村莊又經由穿過林間的曲徑,與另一處村莊相連。羅馬人留下的筆直但日漸廢棄的道路,蜿蜒穿過還未干涸的沼澤與森林的河流,橫貫整座島嶼,它們的寂靜狀態有時被一艘戰艦或一只滿載貨物的駁船的穿行打破,有時被一些突出的淺灘旁發展起來的城鎮打破。
今日的飛行員看到的是一幅全然不同的圖景。向下望去,大地被樹籬或石墻劃成方方正正的棋盤狀,其中點綴著精心修建的農場、村莊與立著圍墻的種植園。但是,綠色被逐漸擴散的煙霧層和占據了本島相當一部分面積的工業區的紅、灰色的房頂沖淡了許多。整個島上布滿了繁忙的鐵路網和更加忙碌的公路網;不過,河流或運河運輸尚未出現這般景象,臨海港口附近除外。
安妮女王統治時期英格蘭的全景,在特征上介于這兩幅全然不同的景象之間,盡管在時間上不是。大量的原始森林已經消失,但是大部分鄉村,尤其是泰晤士河南部,仍然有成片的森林和灌木叢。奔寧山脈南部及威爾士荒原東部的大量土地,已經被開墾為耕地或畜牧用地。不過,這些地方還沒有成為方方正正的棋盤地,因為此時,英格蘭腹地最好的農業用地仍然以敞田形式耕種,尚未豎起籬笆,而濃密地向西和向東南延伸的圈地則被分成了形狀不規則的果園和臨時用地。在英格蘭,筆直的道路比較少。羅馬人留下的道路絕大部分早已被埋沒,或者已被耕地分隔成幾段。而彎彎曲曲的撒克遜馬道已經變成了泥濘的巷道,整年都有馱馬和孤獨的騎手在其上行走,夏季則有大大小小的馬車以步行的速度緩慢前行。河流穿過肥沃的莊稼地與草場,從一個繁榮的集鎮流向另一個繁榮的集鎮,承擔著國家最繁重的運輸任務。除大倫敦外,工業區的面積都很小,幾乎難以從緊緊圍繞在每一個重要市鎮周圍的丘園、樹木和游樂場之中辨認出來。那時的工業生活散見于島嶼的各個地方,已經融入鄉村和鄉鎮生活,成為它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每一條河流入口和海港里林立的桅桿都在講述著有別于農民活動的故事,倘若沒有這些,鳥瞰安妮女王時期的英格蘭,可能還會以為它只是一片農業大地哩!
大片自然生長的原始森林的消失,讓安妮女王時期的臣民憂心忡忡。盡管彼時的樹木多于今日,但人們因日益減少的樹木而產生的煩惱勝于今日,因為在生活必需品方面,他們還不那么適應依靠外來供應。生活中很多重要的環節都需要木材,后來,在那些環節中,鐵與煤逐漸取代了它們。那時的皇家海軍和商船使用木材修建;鐵需要木炭熔煉;[2]在許多地方,家庭壁爐要靠柴火,泥炭和煤炭無法運輸到那里,因為道路狀況實在太糟了。
即便在康沃爾,過去也有大片森林,不過,在威廉與安妮統治時期,當愛冒險的西莉亞·菲尼斯小姐(Miss Celia Fiennes)行至這一遙遠的半島時,也親歷了木材的匱乏。她寫道:“我感到很吃驚,我的晚飯被架在荊豆根枝引燃的火上燒煮,而這是僅有的用來烤熟肉和煮熟肉湯的燃料。”這里就是彭贊斯,海岬盡頭出入的法國海盜切斷了將南威爾士的煤炭運向這里的海路;康沃爾北部沿海的情況稍微好一些,菲尼斯小姐告訴我們,這里仍然可以獲取經由布里斯托爾海峽運來的煤炭,戰爭時期也不例外。[3]同一時期,埃德蒙·吉布森,一位古物學家和未來的主教,在他編的卡姆登的《不列顛尼亞》(Britannia)中,評論了這位伊麗莎白一世時期的作家在100年前對牛津郡山地“覆蓋著樹林”的描寫:“這里早已變了模樣,”吉布森寫道,“上次內戰時,除了奇爾特恩,這里沒幾處有樹林的了。在那些地區,燃料太缺少了,時常要稱重購買,事實上,不只是牛津,本郡北部的其他市鎮也是如此?!?/p>
在斯圖亞特王朝時期,皇家森林那宏偉壯觀的國家遺產因王室的偏袒與缺乏遠見而被轉讓或因反叛者的貪婪而被砍伐。這些地方仍舊沒有被妥善管理與看護。的確,尚有皇家森林六十余處,但是它們無法再滿足皇家海軍造船廠的橡木需求,哪怕只是十分之一。在此方面,格洛塞斯特郡的迪恩森林,漢普郡的新森林地帶和愛麗絲·霍爾特森林,是僅有的幾處發揮重要作用的森林。
海軍部不得不在開放的市場里與其他人競購木材,而此時,島上大部分寶貴的木材可以在貴族與鄉紳的打獵場、公園和林地里找到。這些地方也在內戰時期慘遭踐踏,雪上加霜的是,議會還罰沒了?;庶h人的地產,這讓大量高大的橡樹永遠地倒在了地上。不過,還有大量樹木屬于私人所有,或者像獵鹿園一樣被籬笆圍起來,或者以其他形式被保存,用來觀賞或盈利。林業仍然在莊園的經濟中占據一定的位置,地主們通常會在合適的時機砍伐樹木,之后再種上。的確,橡樹不經百余年的成長是無法成材的,但人們相信他們的子孫后代將會繼承它們。當查理二世復辟時,對上等階層穩固性的信念也隨之回歸。伊夫林的《林業志》(Sylva)被擺在了較為富裕的鄉紳的書架上。這是一本宣傳性的著作,向統治階層宣傳種植與護林的國家責任,尤其是在最近經歷了內戰的破壞后。[4]安妮女王統治初期,伊夫林還在世,他的《林業志》也還正流行,這位老人給他孫子的最后一個建議是,種植橡木、木材樹和小灌木叢,以“重振沃頓木鎮(Wood Town)之名”,“這才是最適合這片土地的最好的農業”。[3]
泰晤士河南部、島嶼的東部——肯特、薩里、薩塞克斯和漢普郡,這里是昔日的安德雷茲曠野(Andredsweald),土質硬且黏,是橡樹的原產地。這里也因此成為海軍部造船廠的主要供應地。但在這些地區,人們也開始討論木材短缺了。盡管圣保羅大教堂前安妮女王塑像的首批圍欄產自舊有的薩塞克斯冶鐵廠,但制鐵業正在往什羅普郡和迪恩森林遷移。
相較過去充足的木材資源以及當時的實際需要,這一時期的木材比較短缺,但與今日相比,彼時英格蘭與威爾士仍有大量的木材。安妮繼位之際,人們估算,齊普賽街往北僅10英里的恩菲德鹿苑,就有50多萬棵高大的橡木、山毛櫸,為那里的鹿遮風擋雨。[4]整個島上,即使在耕作得最好的地區,也密集分布著石楠、小灌木叢、幽谷、山楂樹林、小矮樹以及自然生長的果樹。這里是匪徒和奧托呂科斯[5]們時常出沒的地方,也是舊時小說里鳥兒的棲息場所,在隨后一個半世紀的農業進步中,它注定要被圈占和耕犁。
海軍部面臨的困境——給普利茅斯、樸次茅斯、查塔姆和伍爾維奇的造船廠提供必要尺寸的橡木,并不是英格蘭木材總量銳減造成的,而是源于砍伐荒僻地區的木材的困難,特別是英格蘭北部、中部和西部。即便是在薩塞克斯,笛福也宣稱,這里的上好木材除水運至鄰鄉外,基本上沒有辦法再找到其他市場。在一條靠近查塔姆造船廠的路上,笛福看到,22頭公牛吃力地拖曳著一根橡木。[5]用以修建戰艦的橡木又大又重,在沒有碎石鋪面的道路上,要將它們運輸到需要的地方,困難極大、成本很高。冶鐵廠可以依木材儲量的變化從薩塞克斯搬到什羅普郡,但是造船廠必須建在面對著歐洲的沿海。基于這些原因,海軍部極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轉向波羅的海和美洲,那里的大量木材可以從林木采伐場直接海運至英格蘭。
商船和漁船已經習慣于從海外購買大量木材。而且,建造小型船只還可以使用英格蘭較小體積的樹木,大型戰艦卻用不了它們。波克郡的木材可以沿著泰晤士河從雷丁運到倫敦,隨后被那些需要建造商船的人買走。[6]只有從事與東印度貿易的巨型商船——它們是名副其實的戰艦,才會真正與皇家海軍爭搶英格蘭產的優質橡木。
對焦油以及木材的需求,尤其是對于英格蘭無法種植的、用于建造高大筆直的桅桿的冷杉的需求,在安妮的對外政策和殖民政策中占有重要地位。波羅的海南岸向我們提供橡木和冷杉,人們在但澤、梅默爾和里加這些十分有利于通航的河口處,源源不斷地將條頓人和斯拉夫人森林的木材運往英格蘭。瑞典諸港口則為我們提供冷杉和焦油。因此,我們的政治家的頭等任務就是確保波羅的海的貿易向英國開放,并阻止這片內海落入任何一個強國之手,無論是丹麥、瑞典還是俄國。我們努力促進波羅的海諸國的勢力平衡,如同我們想讓西歐各國實現均勢一樣。但無論是哪一個均勢,都不容易實現。1700年,英格蘭的艦隊保護了瑞典國王查理十二(Charles Ⅻ),瑞典的許多鄰近國家試圖趁國王年少攻打他。不過,總覽整個安妮女王統治時期,查理十二暴烈和反復無常的脾性讓英格蘭人坐立難安,他不僅在私下爭吵時多次威脅要進攻丹麥和奧地利——英格蘭的反法盟友,而且憤恨于英格蘭的《航海條例》,他還對我們采取報復性經濟措施,要求除非使用瑞典的船只并以瑞典人的價格向我們出售,否則拒絕向海軍部供應焦油。
嚴厲的《航海條例》規定,運往英格蘭的商品必須由英格蘭船只運輸,即便在對法戰爭期間。我們放開這一政策的步伐也很慢,波羅的海的外交和經濟紛爭的確由此變得更加錯綜復雜。為了緩解供應壓力,海軍部出臺了一項殖民政策,鼓勵人們進口北美殖民地的木材和松脂。在安妮女王時期,英格蘭就已經從新英格蘭的森林獲取冷杉和焦油了。1704年,英格蘭與瑞典的關系十分緊張,英格蘭政府出臺了一項法案,提供高額獎賞,鼓勵人們從美洲進口松脂,皇家海軍則對其擁有優先購買權。該政策比較成功,盡管波羅的海仍舊是主要的海外供應之源。不過,當我們給沿?;蚝影兜脑忌值臉淠緲松蠈挻蟮募^時(意味著專門為海軍部預留),英格蘭當局經常會與美洲殖民地居民發生爭執;新英格蘭邊遠地區的人,他們在陸上的無法無天與在海上的海盜和走私者一樣,毫不尊重王室壟斷,數以千計的標記了寬大箭頭的樹木就這樣從人跡罕至的野外消失了。即便如此,還是可以確定地說,在安妮女王統治時期,政治家和咖啡館的政客們之所以看重殖民地,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這里是皇家海軍木材可靠的來源。[7]
安妮女王繼位后不到100年的時間里,英格蘭人已經對食用不是由小麥做成的面包形成了深深的偏見。即便是出于濟貧的需要,在1795年開始實行的斯品漢姆蘭制度中,小麥的價格本身就已經被作為計算的基礎。然而,在18世紀之前的每一個世紀里,我們的祖先吃的面包一直都由裸麥、大麥、燕麥或其中一種與小麥混合而成。在英格蘭,就像在歐洲北部的所有地區,純粹由小麥烤制的面包歷來都被視作只有有錢人才會食用的奢侈品。只有到了喬治國王們統治的時期,小麥才成為人們的主食。本國氣候條件下自然經濟的這一成就,是通過將大型農場、資本和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運用到農業耕作中實現的。如果英格蘭仍然是一個小農遍布之地,那么它就不會比德意志或斯堪的納維亞生產出更多的小麥。
在安妮統治時期,英格蘭的農業得到較大發展,種植的小麥已經遠遠超過了中世紀。據估計,全國人口食用的面包中小麥面包占38%,裸麥次之,大麥和燕麥分列第三和第四。因此,小麥和裸麥的價格成為定價標準。
不過,小麥在實際生產的谷物總量中的占比遠遠低于其用于制作面包的比例,因為本島種植了大量用于釀造麥芽酒的大麥。比如,劍橋郡,在雜草叢生的已排干水的沼澤地之外,笛福注意到這里“幾乎就是一個谷物之鄉”,“所植谷物中六分之五都是大麥”,它們被銷往韋爾、羅伊斯頓以及赫特福德郡的其他大型麥芽酒集市。[8]除了西部幾個郡的居民飲用蘋果酒,麥芽酒從很早之前就是英格蘭男人、女人和孩子們每日每餐必不可少的當地飲品了。此時,麥芽酒才剛剛開始感受到來自烈酒及茶與咖啡的競爭。麥芽酒仍是小姐夫人們的飲品。1705年,卡那封夫人將庫克小姐“極度的身體消瘦和聲音綿弱”歸咎于“她整個夏天都在喝腐壞了的啤酒”。[9]
大麥不僅為各地提供了主要的飲品,而且是某些地區的主食。威爾士山區的小農場主們能夠吃到上好的大麥面包。北部各郡的農民用燕麥和裸麥制作各類食物。而在蘇格蘭,燕麥“養育著人民”,約翰遜博士在若干年后依舊能如此堅稱。在英格蘭中心各地,裸麥和大麥與小麥同等重要,只有在氣候相對干燥的東南各郡,小麥才可以說是占了優勢。
不過,安妮女王統治時期,地區之間的農產品交易已經十分盛行,尤其是可以河運的地方。很可能是因為這一點,加深運河與修建水閘在安妮女王時期蔚然成風,此時正是布里奇沃特人工運河時代來臨前的20年。[6]在泰晤士河自牛津以下的河道及其支流威伊(Wey)、里亞(Lea)以及梅德韋,到處是一片朝氣蓬勃的繁忙運輸景象——食物、酒和木材流向倫敦,泰恩賽德的煤以及來自海外的商品則從倫敦運回內地。阿賓頓與雷丁均是大型農業區的商業中心,這里將各自區域里的產品經由水路運輸到首都。薩塞克斯與漢普郡沿岸向倫敦運出它們的谷物,柴郡和其他西部郡向倫敦運出自產的芝士,經由海路運輸還會遇上來自敦刻爾克的法國海盜的夾擊。盡管路面土質松軟,時常難以承載四輪馬車,但在大部分天氣里,北部和中部各郡的羊、牛、鵝與火雞都可以一邊吃著青草一邊被驅趕至首都。甚至在英格蘭與蘇格蘭聯合之前,蘇格蘭每年都向英格蘭輸入3萬頭牛;倫敦周邊的道路上隨處可見操著奇怪口音的威爾士牲口販子;只有愛爾蘭的牛市貿易因查理二世頒布的一道法令而終止,以此消弭英格蘭養殖者的妒忌。
在歐洲,英格蘭與威爾士已經組成了國內最大的自由貿易區,1707年,蘇格蘭也加入其中?!霸谟⒏裉m,我們是何其幸運,”笛福寫道,“我們還沒有征收鹽稅或谷物稅,而在意大利以及其他很多國家,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1706年,當敏銳的維也納使節莫塞尼戈即將結束在英格蘭的駐留之時,他向其主報告說,免予內部關稅的自由貿易是“英格蘭的工業比世界其他地區更加發達的一個原因”。對于各類物品來說,倫敦和每一個地方城市都是一個開放的市場,不收取通行費。得益于這種自由環境,谷物經銷商和農業中間商遍布整個島嶼。他們投機式地從農民那里收購還在地里生長的莊稼,或在谷倉還未脫粒的谷物。他們滲透到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甚至到危險的高地河谷去尋找可以放進英格蘭人牧場養肥的牛,這里有手持雙刃大砍刀的蘇格蘭人和詹姆士黨人。農業中間商所到的每一個地方,都為邊遠地區和小村莊的物品打開了新的市場,推動了農業的發展。[10]
在這個進取和發展的時代,英格蘭向海外大規模地輸出谷物。自革命發生以來,政府曾發放賞金,鼓勵人們出口。到了安妮女王統治中期,格洛斯特郡從事煤炭貿易的雇工們起而反抗谷物高昂的價格,這是布里斯托爾的商人將當地的谷物大量銷往海外所致。甚至在特倫特北部,平凡的鄉紳們還將海外銷售額計為他們及其佃戶收入的一項重要來源。[7]
盡管如此,我們絕不要被這幅令人愉悅的農業發展與貿易繁榮圖迷惑,誤以為安妮女王統治時期的英格蘭已經是一片農業先進與交通發達之地。這要等到18世紀末才能實現。水運的繁忙從側面折射出糟糕的陸上運輸。英格蘭最好的谷物種植地——中部地區的林肯郡與諾福克郡——仍然有大量沒有圈占之地。在那些地區,大面積的沒有圍起籬笆的“村社公用地”仍然以中世紀的三圃制方式耕種,這可能會贏得末日審判特派官員的贊許,但注定會讓亞瑟·揚一般的現代農業專家詫異不已。
有進取心的地主或農場主的創新總是受到“村社公用地”的嚴格限制,在這種土地內部,土地被切割成條狀,每一條塊土地的所有者必須執行整個社區制定的耕作計劃。雖然莊園法庭有所衰弱,但不太正式的村社會議仍然管理著公用地的農業耕作、鎮子里犁的使用、拾穗的規定、公共牧地以及在無主地和荒地上放牧的權利。像戈得曼徹斯特這樣的鄉村小鎮,仍然由百戶長召集所有農場主在法庭大廳集合。這是根據古老習俗而來,人們在這里確認自己“同意在(1700年)3月21日周五之前不在公用地播種大麥,而且在那一天,也只在畦頭未耕的一條塊土地上耕種”。[12]
在鄉紳們私有農場的圈地以及英格蘭南部、西部和北部的圈占土地上,更可能有變革的動機,因此更可能出現進步,盡管并不是必然如此。但是,一些圈地最為普遍的地區,大體來說,都是島上產出較低的地區,當地的氣候也是最惡劣的。的確,肯特郡的啤酒花種植地和西部鄉村的果樹林與蔬果園肯定可以被看作早期的圈地,但是,西部與北部飽經風霜的荒野之地上的臨時圈地也可以被同等對待。英格蘭中部最好的谷物種植地以及東安格利亞的大部分地區尚未被圈占。[13]
由于很多牛羊被喂養在荒野和公用地上,沒有以草根或人工草料飼養,它們體形都很瘦小。1710年史密斯菲爾德(Smithfield)的市場上,牛羊的重量不足1795年普通牛羊重量的一半。[14]在世紀之初,讓牲畜過冬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它們失去了夏季的草料補給后,相當一部分牛羊都要被屠宰和腌制。當1703年鹽價上漲時,下議院收到了反對的請愿,陳述的理由是,“加重了窮人的痛苦,他們大多靠吃腌制品過活”。[15]
湯森德勛爵種植蕪菁及諾??说膸炜孙曫B肥碩的牛羊的時光仍在遙遠的未來。盡管如此,專為西部毛呢商供給羊群的威爾特郡和科茨沃爾德山地,已經是值得一看的場景了。笛福得知,在多切斯特方圓6英里以內的“那片令人愉悅的開闊丘陵”上,大約喂養著50萬只羊,笛福還發現,隨著每晚建起一個羊圈,索爾茲伯里平原和多塞特丘陵的土地因為羊群的堆肥而變得十分肥沃,以至白堊地很快就能夠用于耕種了,盡管除了牧草之外,其他什么都無法生長。[16]
自都鐸時期以來,尤其是自復辟王朝以來,一大批如何提高農業耕作方法的書籍接連不斷地出現。從皇家學會各個領域傳播出來的對人們日常生活進行科學探究的精神,持續不斷地刺激著這股趨勢,但也給那些實踐派的農民出了難題。專家和現代化主義者經常難以達成一致。杰思羅·塔爾是一名杰出的農業改良者,在安妮女王統治時期,他曾將播種機和馬耕機引入自己的農場耕作中,但他在其他很多方面都是錯的,正如后來的爭議所證明的那樣。然而,人們卻十分留意使用新方法,只要人們自己證明了方法的合理性,這在那些個人可以自由改變耕作方式的圈占土地中十分盛行。[17]
在農業改良思想如是傳播的同時,圈地運動不僅已經付諸實施(實際上已經開展了數個世紀),而且被近代理論家宣揚成一項對國家的義務。在安妮登上王位后,農業專家們把下議院譴責為“懶漢和雞鳴狗盜之輩的發源地”,他們的羊“瘦小不堪、毛皮破爛,因羊肝蛭病而腐爛”,他們喂養在荒野上的牛則“饑餓瘦小,形體孱弱,既不能提供乳制品,也不能用來耕地”。這里,我們已經全面感受到了那一著名的關于普通人權利的社會價值觀念的爭議,100年之后,科貝特將為那些被打敗的普通人做辯護。關于這次爭議的實質,我們今天的歷史學家們仍然持有不同看法。在安妮女王統治時期,議會立法推動的圈地并不多,圈地主要是基于社區同意或在其他普通法的運作下進行。[8]
在圈地運動全面展開、工業革命來臨的前夕,古老的鄉村英格蘭往往給后人們呈現出兩幅完全迥異的畫面。一方面,我們被要求端詳一片獨立和有自尊心的農民的土地,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依據個人享有的小份額權利而固著于土地,滿足于鄉村生活的寧靜與幸福。而這一切后來都被破壞了,他們在有關“豐收家園”(Harvesthome)的酒館歌曲中慶祝他們的鄉村幸福,我們則已經把這些歌曲帶到了會客室里。我們也被提醒,這片土地還是鄉村與城鎮集市的手藝人的故鄉,他們并沒有因為投身工業而與鄉村生活帶來的愉悅割裂開來,他們使用工具勞作而不是照看機器,因此,他們怡然自得于每天的勞作,就像個體藝術家一般。這一點在我們現代娛樂活動——不過是為了平衡枯燥的機械和文職工作而大規模組織起來的活動——的狂熱興奮中卻只能找到一個拙劣的替代品。另一方面,我們又被展示了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我們被要求記住前工業時代那些白天持續13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繁重的體力勞動;那些童工而非就讀在初級學校的孩童;那些醫學或醫院無法控制的疾病與早死;那些我們今天認為是必需品的清潔與舒適條件的稀缺;那些不僅對罪犯、欠債者,而且經常是對婦女、兒童以及大部分窮人所施加的嚴苛對待;以及那時英格蘭和威爾士大約550萬之多的人口,其生活標準遠不如今日,而今天的我們養活著是其7倍之多的人口。[9]
對這一時期歷史的研究,證實了這兩幅圖景同時存在。但要確認哪一幅景象是當時大多數人的生存現實則是非常危險的。這一方面是因為,爭議的問題是關于難以捉摸的觀念——我們無法將自己置于祖先們的所思所想中,即便我們可以,我們也弄不明白;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即便在數據可以說明的地方,數據也是缺失的。的確,安妮女王繼位之前的十多年,有能力的宣傳家喬治·金,曾根據爐灶稅以及社區各階層的其他可以用于統計的數據做過一個估算,但他給出的數據最多也就是一個高明的推測。事實上,這些數字打擊了那些贊美過去的人(laudator temporis acti)的熱情,因為它讓人們想起,甚至是在大規模圈地以及工業革命發生之前,農民和約曼農的數字也相對較小,而農業中最底層的人數相對龐大。在金的分析中,最大的兩個階層是“茅舍農與接受救濟的人”和“勞工和粗工”。[19]我們或許可以認為,前者代表的是那些試圖不靠工資過活的人,而根據金的說法,他們的嘗試很失敗。但是,那些繼續在共有地擅自占住空屋的人或是那些靠自家小屋后面的一小塊土地過活的人,可能過著比金所知道的更加幸福的生活,即便他們的貧窮程度要比現代那些將過去理想化的人所意識到的更甚。金的分析里,第二個比較大的階層是“勞工和粗工”,是賺取工資的人。但是,他們中的很多人依然對共有土地、庭院或小塊土地擁有某些權利,這些能讓他們的收入增加、生活體面,而無須讓它們的主人忝列自豪的英格蘭約曼農階層。甚至許多工業雇工也擁有一些小的庭院或小塊土地,他們,特別是島上各個地方的羊毛織工,在不務工時進行耕作。在哈利法克斯周圍布滿石頭的高地,每一個織工都在自家小屋所在的陡峭的山地上豎起籬墻養著“一兩頭?!?。[20]
另外,農業和工業中都有大量的雇工,他們沒有與土地相關的任何權利,也沒有除獲取工資之外的其他任何謀生的方式。
農業與工業中的工資應當根據治安法官給每個郡頒發的預定表進行調整,治安法官有時也會對某些商品的售價設定限制。這些預定表并不會裝模作樣地規定具體工資或物價,而只是設定不能超越的上限。因此,各郡的情況經常會不太一樣,毗鄰的兩個郡之間也會有差別。進一步說,實際操作中,設定的上限也經常被逾越。[10]
從反面證據看,我們可能會認為,協同一致的罷工與聯合起來要求提高工資的做法不常發生。它們可能會受到當時的法律的懲罰,這些法律在小皮特頒布的著名的《聯合法》出臺很久之前就已經出現了。1706年,利茲季審法庭重罰了六名拉絲工,因為他們聯合起來拒絕工作,除非將工資從當前的一小時一便士提高到一小時三個半便士。伊麗莎白一世時期的《工匠法》仍然部分起效,其對未完成工作而離開的行為進行懲罰,也對付給或得到超過治安法官設定的最高工資限額的行為進行處罰。然而,實際上,當超額的工資有利于雇主和雇工時,超過最高限額工資的事便會經常發生。彼時還沒有工會主義,更多的是個體間有關工資高低的討價還價。[22]
從現代的工資標準看,那時英格蘭的工資的確較低,即便將低水平的物價考慮在內也是如此。[11]但如果與當時的歐洲相比,英格蘭的工資則比較高。英格蘭人的特性,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不是節儉,而是對較高標準生活的堅持。笛福當雇主的時候寫道:
節約不是英格蘭人的美德。英格蘭的勞作者愛吃愛喝,尤其是后者,他們喝的酒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人的三倍。
笛福說,在喜愛花費的英格蘭人眼中,一個靠工資過活并養活家人的荷蘭人是可悲的。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份小冊子中,笛福還說到了當時的英格蘭工人每周可以賺到9先令,這遠遠高出季審法庭的預定表中的最高限額。笛福說自己“每周給門外的乞討者們發9先令,這些人經常當著自己的面說,他們可以討到更多錢,我也曾見過一個身體健壯的家伙正在將討到的錢存起來”。這當然不是唯一的例證,(大量記載表明)盡管季審法庭嘗試控制工資上限,但各個地方的工資總是有很大差別。
笛福遇到的幾近于敲詐的乞討者見諸每個歷史時期,而整體來說,這一時期的情況對他不利。事實上,很多游蕩著尋找工作的人會受到過于嚴厲的懲罰。1662年,查理二世的騎士議會十分輕松愉快地通過了極其可惡的《窮人安置法案》,該法在此時依舊未經修改地執行著。根據法案規定,每個堂區可將新定居在本區的人遣送回他出生的堂區,因為擔心新定居本區的人可能在未來某一天變成本區濟貧的負擔。十分之九的英格蘭人,事實上是除地主這個小階層之外的所有人,都有可能在被逮捕或當眾出丑的情況下被從出生地之外的堂區驅逐出去,無論他們的品格有多好,或是他們已經找到了賺取報酬的工作。一些堂區的管理者甚至因過度擔心新來者在未來變成本區的負擔而在一些十分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也使用了這項不合理的權力。該法案限制了勞工的流動,其粗暴程度無異于征兵隊對于英格蘭人所吹噓的自由的侮辱。但是,這項法案幾乎沒有受到多少批評,直到亞當·斯密以毫不留情的言辭譴責它。很難確定該法案到底實施到了何種程度,而亞當·斯密的批判看上去夸大了它的危害,也可能夸大了被誤判的案例的數量。但是,這項法案至多只是一個巨大的惡;它背離了都鐸和斯圖亞特王朝早期由地方當局在濟貧方面所做的值得稱贊的努力??偟膩碚f,該法案之下的努力也不是不成功,基本上可以解釋這時英格蘭社會的平靜。
在安妮女王統治時期,由私人捐助建立的濟貧院填補與緩和了堂區救濟的不足。泰恩賽德煤炭貿易的駁船船員們籌集了2000英鎊,為他們中的年老體弱者捐建了一所養老院。不過,更為常見的是,富有的男人或女人們,急切地想要安排不那么幸運的鄰居們,建立適用于沒有工作的人的濟貧院和援助計劃。安妮女王時期,人們像修建慈善學校一樣慷慨地修建這種類型的濟貧院。
除了私人捐建,在地方稅收支持下,公共政策支持不斷建立新的濟貧院,并擴大“堂區儲備”的物資,以提供就業。安妮女王繼位時,英格蘭大約有四分之一的人口會不時地接受堂區救濟,每年用于濟貧的資金達到了八十萬英鎊。到了安妮去世前,每年用于濟貧的則達到了一百萬英鎊,不過,到喬治二世時期又降到了七十萬英鎊。這是收成更好了和采用了濟貧測試的緣故。雖然英格蘭的濟貧法案有太多可被批評之處,特別是《窮人安置法案》,但其至少提供了一個公共救濟體系,英格蘭也因此沒有被瑪麗·沃特利·蒙塔古夫人在1718年英法斗爭末年旅行途中所注意到的場景羞辱:
我想,沒有什么比這些可悲的人更加糟糕的了,法國各地的村莊一窮二白。除了驛馬來回奔走,整個城鎮都在乞討,他們的臉龐是如此瘦削、衣著單薄破爛,已經無須言說自己的悲苦了。在來到楓丹白露之前,這就是法國的勝景。
路易十四在教會與國家中建立的聲名顯赫的專制主義,讓法國走向了社會革命,而我們與這一社會革命之間,矗立著的不只是議會的權利,還有英格蘭的濟貧法,無論它有多少缺點。[24]
中世紀的社會建立在農奴與農奴主兩個階層上,約曼農不是這個社會的主要特征。但隨著14—15世紀農奴逐漸被解放,約曼農登上了英格蘭歷史的舞臺。這個階層活躍在都鐸與斯圖亞特時期,此時小地主與大農場主的數量成倍增加,即便是在都鐸早期一些地方農戶因圈地而遭到破壞的時候。15—18世紀的文學領域,詩歌與散文特別喜歡贊美英格蘭的約曼農。
安妮女王統治時期,英格蘭自由約曼農的財富在開始下滑之前攀升到了最高點,與此同時,佃農的財富也在持續增加。[12]據估計,自由約曼農占英格蘭人口的八分之一,佃農的比例也不低;通常認為,自由約曼農比佃農富裕。[13]100年之后,情況正好相反,如果說還存在自由約曼農這個階層的話。喬治時期,農業的進步讓佃農受益于地主對土地進行的資本投入,而小土地所有者沒有資金來源,因而沒有跟上時代的腳步。不過,安妮女王統治時期,這兩種類型的約曼農的經濟狀況并沒有非常顯著的差別。
兩者的差別主要是政治與社會層面的。自由約曼農在議會選舉中有投票權,也經??梢宰灾魇褂眠@項權利。佃農沒有投票權,即便有,可能也不得不投給他的地主老爺。即便是模范地主羅杰·德·科弗利爵士(Sir Roger de Coverley),在艾迪生的筆下,也在一個值得贊許的世界里對自己的佃農們行使絕對的家長式控制。
但是,自由約曼農的獨立性得到極大的珍視和堅決的維護。我們在郡縣鄉紳們有關選舉事宜的通信中看到了這樣的表述,“自由約曼農沒有堅持說他們將以投票的形式顯示自己的權利”。[25]基于這個原因,控制了佃農們的鄉紳經常想去收買自由約曼農。隨著時間的推移,本世紀很多自由約曼農也準備好以合理的條件離開鄉村,他們在這里的古老的獨立性受到了大地主及其佃農們日益增多的財富的威脅。
不過,在安妮統治時期,金所估算的大約18萬自由約曼農,在緊隨革命所帶來的大動蕩和逆流之后的艱難歲月里,仍然是這樣一個階層——國家與教會體制主要依賴于他們非強迫、非購買的支持的基礎,就像方舟停靠在阿勒山(Ararat)一樣。安妮女王統治時期的每一次選舉中,輝格黨與托利黨的利益被內部持有不同立場的“40先令的自耕農”巧妙地調整或平衡著,他們大多是自由約曼農。事實上,“40先令的自耕農”是英格蘭和威爾士每個郡的選舉權的統一標準。另外,在有特許權的城鎮,選舉資格與方式五花八門——有時由市鎮團選舉,有時由部分居民選舉——這使得很多“衰敗選區”成為某個大人物的囊中之物,或者說,這里成為大人物施加影響和賄賂的重災區。因此,選舉時,郡縣的自由約曼農投票者是把真實的政治立場表達得最充分的階層,也是距離引誘和恐嚇最遠的階層;正如在上一代人中,騎士黨和圓顱黨以別的方式在同一階層中招募了最勇敢的騎兵,而不是靠賞給這些人酒錢。
不過,比政治更甚的是,鷓鴣也能讓鄉紳與約曼農彼此冷眼相待。斯圖亞特王朝晚期,有關鄉紳階層的立法將年收入低于一百英鎊的自由人——也就是約曼農階層中的絕大部分,排除在可以打獵的行列之外,即便是在他們自己的土地上。這樣,很多貧窮的家庭就被剝奪了本該屬于他們的很多美味。即便有極個別約曼農的年收入超過了這項引人注目的法律的規定,他們打獵的權利也受人懷疑。就連羅杰爵士這樣好心的鄉紳,面對“年收入約一百英鎊的約曼農”“屬于打獵法許可范圍之內”,最多也只會說,“如果他沒有打掉那么多鷓鴣的話,他將是一個好鄰居”——這里所說的是約曼農在自己的土地上打獵。[26]
在接下來的幾個世代里,鄉紳們對捕獵的過度熱切帶來了一些嚴重的社會后果。隨著獵槍的使用,他們對捕獵的興趣成倍增長。在斯圖亞特王朝,用槍打獵逐漸取代用鷹行獵,結果是鳥類數量急劇減少,鳥類供應看上去不再是耗之不盡的了。在安妮女王統治時期,“射擊鳥類”(shoot flying)已經是普通捕獵方式了。但是,這種方法仍然被看作頗具難度,且越是這么認為,人們就越會騎在馬背上時不時地去練習。不過,圍捕“棲息著”的野雞,并當它們站立在較粗大的樹枝上時射殺它們,仍然是鄉紳們的傳統捕獵項目。在草地上用網捕捉鳥也是流行的狩獵活動,其往往需要獵犬的參與,它們會在很深的草叢里找到獵物。羅杰爵士寫道,“在他年輕的時候,一整個季節捕獲過四十群鷓鴣”,可能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捕獲的)。在《紳士娛樂》(The Gentleman’s Recreation)中,將粘鳥膠涂在細枝上,誘捕野雞、野鴨還有畫眉、鶇等各種鳥類落網,仍然占有重要地位。引誘野鴨落入水邊埋設的陷阱,是沼澤地里的一種行當,也是莊園“誘餌池塘”里的一項娛樂活動。但是,用槍打獵顯然變得越來越流行,隨之而來的是,捕獵活動越來越局限在射擊特定的“獵物”——鳥類。近期,在這個神圣的領域里,法律為松雞與黑色的雄松雞專門劃定了一塊地方:可供它們藏身的石楠與蕨已經受到了保護,除了每年特定的時期,它們不可被燒掉,如果牧羊人違背法律而在這里放牧,則要受到鞭刑。艾迪生的托利黨鄉紳說,《狩獵法》(Game Law)將成為革命以來議會通過的唯一一部好法律。[27]
中世紀村莊生活的臟亂與悲慘,早已退出鄉村中產階層體面舒適的家庭生活。在安妮女王統治時期,各個地方的人們都在用石頭、磚塊或半木制材料修建或擴大農舍的住房,修建風格與所用具體材料依本地特色而定。隨著鄉村繁榮而修建的建筑,在那些布匹制造對當地羊毛有大量需求的地方最顯著,比如科茨沃爾德從15世紀至17世紀用石頭修建的大型農場,還有坎伯蘭和威斯特摩蘭山民的住宅,他們的收入因肯德爾的布匹貿易而增多。[28]
除了為今日湖區的游客們所熟悉的建造優良的舊農舍,那時還有很多普通農舍,后來都消失或廢棄了,更為貧窮的山民們在那里養育一大家子。孩子們圍坐在母親膝下,為肯德爾的布匹商們紡紗,等到孩子們長到可以爬上山崗,就可以牧羊了,他們還要將大塊的石頭沿著懸崖邊砌成一道墻。現在不用那么辛勞的同齡孩子們可能會對此感到驚奇。華茲華斯故鄉的盛景也只是在18世紀里才逐漸成為人與自然之間美妙平衡的典范。數個世紀之前,山谷中“亂七八糟、雜亂無章、沼澤遍地、毫無特色”,今天的人們則使用機器,過于成功地整改了山谷的自然面貌。但是在安妮統治時期,與山上及其周圍不凡的建筑景觀相比,山谷剛剛開始展露鄉村的簡單美好,既有序可循,也不過度有序。
盡管如此,到湖區的訪客非常少。在笛福的游記以及同時代人的眼中,這里仍然是英格蘭“最荒涼、貧瘠和恐怖”的地方。只有為數不多的人,出于個人所從事的行業的需要或者好奇心,會騎行在溫得密湖的另一邊以及哈德諾陡峭崎嶇的山路上,并抱怨湖區谷地的面包“黑、粗糙又堅硬”,這里的房子則是由未經灰糨糊涂刷的石頭所建造的“陰暗破小的陋室”,適合牲畜而非人居住。不過,“各處可以看到一些涂了墻泥的房子”,有時也能吃到一些精心烤制的可口的“燕麥面包”。從這些旅行者的印象中我們可以推斷,在安妮女王統治時期,這一令人愉快的地區還沒有那么繁榮,農場建筑與設施也沒有取得太多發展。不過,溫得密湖有名的特產“嘉魚,已經出現在倫敦人的鍋碗里”。[29]
鄰近的諾森伯蘭郡最近戰火紛飛、一片荒蠻,但旅行者沿著南泰恩河岸及河谷前行,會看到“大量的面包和啤酒”以及母雞與鵝,還有享有盛名的紅葡萄酒——無疑,這是鄰近的蘇格蘭鄉紳們即便在戰爭時期仍會從法國進口紅酒的緣故。當安妮女王繼承王位后,諾森伯蘭仍然設有郡看管人一職,其領取500英鎊的報酬,負責賠償所有被盜而未歸還的牲畜,盡管雷德斯代爾與羅馬城墻之間的曠野名聲糟糕,卻是最適合郡看管人討價還價的地方,他也會“告知旅行者們這里的劫掠行當基本已被拋棄,而且本地每年都會為發生在這一地區的所有搶劫提供小額補償”。與蘇格蘭的和平,泰恩河畔的煤礦財富以及紐卡斯爾的貿易,促進了邊境地帶的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30]不過,諾森伯蘭外圍的鄉村地區仍然很貧窮,盡管居住人口比后來更加密集。很多現在包括一個單獨的繁榮的牧羊場的鎮區,在那時聚集著大約六個自耕農的小農場,養活著邊境地帶吃苦耐勞的人們。他們不習慣于舒適的生活,為產量甚微的燕麥而在荒原上耕種。
英格蘭更南邊的地區的文明更為古老,長久的和平讓這里的生活舒適。各處都能看見正在形成中的人與自然之間的美妙平衡景觀,這是18世紀的標志風景。盡管灌木籬墻與果園仍然在荒野中占據主導,但農舍、農莊和集會場日益增多,其既有傳統風格,也有更加典雅但更加簡單的“安妮女王式”風格。我們現在的人認為,這種風格屬于英格蘭本土特色,但它在起源上受到了荷蘭的影響。內部裝飾也與建筑不相稱:1710年,一名外國旅行者注意到,“現在,掛毯在英格蘭已經不流行了,但是所有掛毯都是以不菲的價格鑲嵌在墻上的”。陶瓷由荷蘭和英格蘭東印度公司的人帶到歐洲,受到女士們的青睞,我們可以就此推斷出,安妮女王時期城鎮與鄉村的大多數莊園的裝飾方案為,藍色與白色的陶瓷制品擺放在用裙板裝過的壁龕里,帶擺的落地大座鐘裝飾著東方的漆器工藝。格林林·吉本斯仍然打造著他那令人稱贊的木制工藝。美洲印第安的紅木開始輸入英格蘭,人們用此制作了被我們視作18世紀品位的更輕、更精美的家具。外國藝術品販子們早已驚嘆于這里隨處可見的商機,“他們基本不需要靠詐騙英格蘭人,就能將自己從意大利和法國進口的無用之物高價兜售出去”。外國藝術家們聲稱,安妮統治時期貴族與鄉紳們在鄉村的大廳中掛著的意大利著名畫師的畫作,就像在羅馬的所有宮殿和博物館中能找到的一樣多。[31]
范布勒的布倫海姆莊園,其宏大的構想和意想不到的細節,絕不是安妮時期的建筑特色。一般來說,安妮時期的宗教、學術和公共建筑,流行一種更為單一的風格,而普通居家建筑則秉持“優雅中簡單”的理念。雷恩在生前活躍于倫敦的教堂和漢普頓宮的修建中,吉布斯正在學習那一隨后在牛津大學修建了拉德克里夫圖書館的技藝,他們一起教授子孫后代,讓他們“將古典的優雅與本土的活力相融合”。這些杰出人物留下的比例原則,被寫入地方設計師和建筑師常用的教科書中,為漫長又幸福的18世紀的普通英格蘭鄉村與城鎮的建筑奠定了基礎。只是到19世紀這個學派衰敗后,人們試圖恢復古代雅典或中世紀的建筑時,英格蘭才失去了自己的建筑傳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丑陋無序的業余創造和異域風格。[32]
[1] 他在喬治一世統治時期出版了游記,但游記的大部分內容是他在安妮女王統治的早期和中期寫成的。1927年,科爾先生(Mr.Cole)編輯和再版了笛福的《不列顛游記(1724—1727)》(Tour through Great Britain(1724—1727))的第一版。
[2] 安妮時期,達比父子很可能發明了冶煉煤炭和焦炭的方法,從而代替了木材與木炭,但距離其大規模投入工業生產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3] Throurgh England on a Side Saddle,The Diary of Celia Fiennes,1888,pp.221-223.這部愉快的重要游記是基于威廉三世時期和安妮女王時期的旅行完成的。菲尼斯小姐是一名富有的不從國教者,是第三代薩耶和塞勒子爵(Third Viscount of Saye and Sele)的妹妹,她因興趣和好奇而游覽英格蘭。
[4] 難以確定《林業志》是否引發了“成千上萬樹木”的種植,但可以肯定的是,復辟時期種植的樹木茁壯成長,支撐了18世紀晚期戰爭中海軍的需要?!?i>Albion,p.131.
[5] 奧托呂科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指偷盜者?!g者注
[6] 對此,安妮女王時期的法條、下議院日志以及地方史的記載都提供了大量相關例證。此處合舉一例:1699年,威茲比奇和毗鄰郡(劍橋北部)向議會下議院請愿,請求疏通拉克河——因為陸路運輸不可行,而他們所在的地區只生產黃油、芝士和燕麥——以獲得薩??说男←湣⒙沱満望溠烤乒?。(Watson’s History of Wisbech,1827,p.385.)這一時期加深和修建了水閘的河流包括,布里斯托爾的埃文河、約克郡的德文特河,劍橋郡的“從克萊港渡船到王后磨坊(Queen’s Mill)”的斯塔爾河與康河。(Statutes or the Realm,Ⅷ,pp.56-59,172-178;Barrett’s Bristol,p.697.)
[7] 1709年7月,羅伯特·莫爾斯沃思在唐克斯特附近的埃丁頓給他的妻子寫信:“如果上帝降臨豐收的天氣,那么王國內將存儲大量谷物,這正是海外所需要的,因此很有可能未來幾年都能賣個好價錢。這必讓我們的農民變得富裕?!贝文辏謱懙溃骸肮任锏膬r格肯定要漲了,波羅的海突發的瘟疫將很快讓我們與荷蘭人禁止在此地的所有貿易,而荷蘭一定會從我們這里買糧食。”[11]
[8] 馬爾伯勒伯爵在向布倫海姆行軍的那個夏季,一個約克郡的鄉紳給他的妻子寫信,其中說道:“根據英格蘭的法律(正如我現在根據經驗所知)每一個自由農都可以圈占大量他自己的以及毗鄰于他的共有土地(通常都是有大量土地的貴族),只要他將足夠多的共有地留給那些有權利使用的人,并聲明放棄任何在自己離開的共有地上放牧的要求。這就是正在審理的情況,赫拉比的弗萊特維爾先生(我們的鄰居),他甚至用此法律反對莊園主人卡斯爾頓勛爵,這也是我們與科恩斯伯勒之間的問題。”[18]
[9] 見本書(邊碼)第75頁注釋中關于人口數據的介紹。
[10] 每個莊園所支付的工資有所不同。1710年,一個約克郡紳士寫道:“在巴恩斯利和沃特利周邊的地區,要雇到一個好的農夫,每年不超過3英鎊。戈弗雷爵士只給他的門衛3英鎊14先令,百戶長4英鎊,因此我們都花了更多的錢,但是享受了更糟糕的服務。沃特利附近的農夫每天早上3點鐘就都起來和牲畜們一起工作了,而在我們的莊園里,他們都躺到差不多7點才起來。但是沃恩的20英鎊尤其令我憤怒?!蹦且荒?,我們應當記得,小麥價格為一夸脫34先令,其他的谷物價格更低。在倫敦西區,花2個便士就可以買到一塊雞肉。[21]
[11] 用物品支付工資是一種常見的虐待。威廉三世時期設定的固定匯率事實上對其進行了約束。但是,農場主和百戶長仍舊強迫“貧窮的農民收下谷物以及其他的食物,而不是他們的雇用工資”。[23]
[12] 直到18世紀末,“約曼農”一詞在使用中仍然包括大量的佃農和自由墾殖農。在對約曼農階層最著名的所有描述中,休·拉蒂默在愛德華六世面前傳教說,他身為“約曼農”的父親耕種著另一個人的土地。
[13] 1688年,格里高利·金計算得出,在英格蘭和威爾士有30萬人,其中有16萬(或18萬)自由農家庭年收入在55英鎊到91英鎊;與此同時,15萬個佃農家庭的平均年收入剛剛超過42英鎊;15000個鄉紳家庭的年收入則在280英鎊至450英鎊,這還不包括擁有頭銜和更廣闊土地的地主。在安妮女王統治時期,許多階層的平均收入明顯增加了。要將這些收入轉換為現在的金錢是非常困難的。錢到底貶值了多少?一方面,小麥的價格與安妮女王統治時期的平均價格相差不是很大。另一方面,很多東西現在的價格是當時價格的5倍、10倍、20倍或者30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