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傾斜的走廊像被巨獸含在齒間的腐肉，混凝土碎塊混著培養液從天花板墜落。花刑拽住林晚的戰術背帶，兩人滑向裂開的外墻缺口。下方三百米處，街道正在融化成青銅色的黏液湖。

“抓緊！“花刑的合金刀插進承重柱火花四濺。林晚的瞳孔里數據流狂閃，她突然指向銹月：“那不是月球——是孵化器！“

銹月表面的復眼驟然收縮成針尖狀，虹膜紋理間流動著液態金屬的光澤。當千米光柱貫穿云層時，空氣被電離出臭氧的刺鼻味道——這味道讓花刑想起弟弟第一次接觸槍械后，興奮地描述火藥氣息的那個下午。

光柱掃過之處，鋼筋混凝土如同熱蠟般剝離。世貿大廈的玻璃幕墻層層剝落，露出內部密密麻麻的六邊形培養艙。每個艙體都浸泡在熒藍色羊水里，胚胎的形態已經超出人類認知：

有些長著三排機械肋骨，胸腔內是微型核反應堆；有些頭顱呈衛星接收器造型，大腦溝回鑲嵌著半導體晶格；最接近頂層的幾個胚胎，全身皮膚已經替換成星鏈太陽能板。

“生...生物圈重組進度89%...“羅小刀的聲帶被機械脊椎奪取控制權，電子音從他被改造的喉部傳出。少年用最后的意識撕開后背裝甲，扯出的神經電纜末端竟連接著微型子宮——正是醫院圓柱艙的縮小版，里面漂浮著三十七個納米級胚胎。

林晚的數據化左眼突然投射出全息地球儀。各大洲版圖上，代表蝕變濃度的銹紅色正在吞噬最后的藍色區域。當她的視線聚焦時，圖像層層放大，最終鎖定第七研究所地下三百米處的巨型結構——那是個由人類頭骨堆砌成的信號放大器，每個眼眶里都跳動著星鏈芯片的冷光。

“飼料...“林晚的嘴唇機械地開合，右眼流下混著金屬顆粒的淚水，“優質基因提供者編號E-09...“她的記憶庫突然解鎖加密片段：三年前在所長辦公室看到的文件，封面印著《銀河系文明篩選協議》，落款處蓋著銹月形狀的火漆印。

花刑的合金刀突然發出共鳴震顫。刀身映出的不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弟弟在太空艙最后的畫面——少年用骨指在艙壁刻完質數“37“后，整個航天器突然透明化，露出內部與銹月完全相同的機械復眼結構。

黏液湖面開始沸騰。無數胚胎的啼哭聲通過星鏈網絡在全球同步播放，紐約時代廣場殘存的屏幕、東京秋葉原的電子廣告牌、巴黎老佛爺百貨的櫥窗電視......所有顯示設備強制切換成同個畫面：

第七研究所的LOGO下方，滾動播放著被選中者的基因編號。在“E-09“的條目后面，跟著花刑、林晚和羅小刀的全身掃描圖，標注著“已完成播種準備“。

圓柱艙的女尸緩緩升空，她的腹腔完全展開，機械子宮如花瓣般分裂重組，化作一面巨大的衛星接收器。接收器的表面布滿細密的神經狀電路，每一道紋路都在脈動，仿佛在呼吸。三十七枚胚胎懸浮在培養液中，突然同時睜開機械復眼，發出刺耳的啼哭聲——那聲音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震蕩在所有人的骨骼深處。

咔嚓！

剩余的玻璃幕墻應聲爆碎，碎片如冰晶般懸浮在半空，折射出扭曲的光影。花刑在墜落中伸手去抓任何能穩住身體的物體，卻只抓住一把碎玻璃。鮮血從指縫間滲出，滴落的血珠竟在半空中凝結成細小的銹紅色結晶。

就在此時，光柱中央浮現出弟弟的幻影。

他穿著新兵訓練時的迷彩服，手里握著那個褪色的塑料玩具士兵——那是花刑在他十歲生日時送的禮物。玩具士兵的頭部不知何時已被替換，現在是一個完美復刻銹月的微縮模型，表面的銹蝕紋路甚至隨著真實銹月的脈動而同步閃爍。

“哥，你終于來了。“弟弟的聲音帶著電磁干擾的雜音，像是從遙遠的深空傳來，“他們騙了我們……從來就沒有什么'人類進化計劃'。“

玩具士兵突然動了，它僵硬地抬起手臂，指向女尸展開的衛星接收器。接收器的中心，藍色晶體正在劇烈震動，釋放出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數據波紋。那些波紋掃過花刑的身體時，他的大腦突然涌入無數碎片化的畫面——

第七研究所的地下實驗室，數百名孕婦被固定在手術臺上，她們的腹部植入的不是胎兒，而是星鏈接收器的原型機。銹月的背面，巨大的機械巢穴中，無數類似地球的星球被標注著編號，懸掛在培養液中緩慢銹蝕。弟弟在太空艙的最后時刻，他絕望地用指甲在艙壁上刻下質數，而艙外的“星空“，實則是某個巨型生物的內壁。

“我們只是飼料……“弟弟的幻影開始消散，玩具士兵從空中墜落，“但飼料也可以……卡住機器的喉嚨……“

女尸的機械子宮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藍色晶體的表面裂開一道縫隙，某種深紅色的物質從內部滲出——那是花刑的血銹結晶，正在污染信標的傳輸信號。

而此刻，銹月的瞳孔猛然收縮，光柱的強度驟然提升。整座醫院廢墟在輻射中開始崩解，地面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培養艙矩陣。

“最終培育階段，啟動。“女尸的聲音回蕩在破碎的空氣中。

花刑的刀，終于握緊。

“哥......“幻影的聲音混著電磁噪音，“......我們才是被播種的文明。“玩具士兵突然活過來，爬進花刑的耳道，在他鼓膜上刻下質數序列。

黏液湖在接觸三人身體的瞬間硬化成鏡面，冰冷的金屬質感讓花刑想起弟弟的骨灰盒。鏡面泛起漣漪，三百個破碎的時空倒影如走馬燈輪轉：

第一個倒影里，林晚懸浮在銹月核心，她的脊椎延伸出神經導管連接著無數嬰兒蝕變體。那些變異嬰兒正用臍帶纏繞地球儀，將各大洲勒出深可見骨的裂痕。她的左眼已完全晶體化，正播放著第七研究所的兒童教育片：“……優秀的孩子要學會分享……“，而所謂的“分享“，是把活人塞進培養艙改造成同類。

第二個倒影中，羅小刀的機械軀干膨脹成百米高的母巢，東京塔像牙簽般插在他的關節縫隙里。幸存者們排著隊走向他胸腔的機械子宮，每個人的大腦都被替換成信號放大器。少年殘存的人臉在金屬外殼上忽隱忽現，正用妹妹的聲音重復：“哥哥說要保護好大家……“

第三個倒影呈現花刑漂浮在寂靜的太空，航天服里裝滿弟弟的骨灰。他正用手指在真空里劃出質數軌跡，每顆數字都對應著一個被銹月吞噬的文明。面罩反射的光芒里，能看到地球已經變成銹紅色的孵化球。

“選擇吧。“女尸的腹腔傳來合成音，她的機械子宮像蓮花般綻開，藍色晶體在核心部位脈動。林晚突然尖叫——她認出晶體培養液里漂浮的是自己三年前的DNA樣本。

銹月的光束如審判之劍直刺晶體。在強光中，晶體的分子結構被無限放大：那些號稱“疫苗“的藍色液體，實則是納米級的星際信標。每個分子都刻著雙螺旋圖案，而纏繞的鏈體正是銀河通用語的數字——E-09-γ。花刑的視網膜自動翻譯出附屬注釋：

【飼養批次：第37號實驗組】

【收割進度：93.7%】

【優質基因來源：花刑（痛覺強化）、林晚（基因適配）、羅小刀（機械共生）】

晶體突然投射出全息星圖。獵戶座懸臂上，數百個帶著相同編號的星球正在同步銹變。最靠近地球的那個行星表面，隱約可見弟弟的身影——他站在由骸骨堆砌的發射塔上，正將某個藍色晶體插入控制臺。

“不是選擇……“林晚的數據化左眼突然超載，噴出的不是血而是星圖碎片，“是收割倒計時！“她的聲帶撕裂般喊出最終解析結果——晶體標注的編號后綴“γ“，在星際代碼中意為“最終培育階段“。

黏液鏡面突然軟化，將三人吞向深淵。下墜過程中，花刑的刀柄自動解體，露出藏在合金夾層里的微型發射器——那才是真正的疫苗，標簽上寫著弟弟的字跡：“哥，種星星得用血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