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的宿命來了。”
白鸮舉著羔羊的肉,對著兒子說:“我將會在午夜12點后,將你的宿命獻祭。屆時你將會死去,靈魂被吞吃,成為儀式的祭品。”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說:兒子已經長大了,我今天給你送一份禮物。以極為尋常的語氣說著最殘忍的話。
雪雉想站起來逃開,卻被女仆牢牢地按住,想要去找隨身攜帶的游戲掌機,卻發現掌機已經被沒收了——他興許也不是想玩游戲,只是在想要逃避現實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游戲。
因為他只有游戲,沒有別的了。
想要哀求,卻說不出口,沒有去哀求的勇氣,也不覺得魔鬼會因為言語而動搖。
如果兒子這個身份有用,他的兩個哥哥恐怕也不會死。
雪雉茫然的環顧四周,試圖尋找一根救命的稻草。
可是沒有人敢上前幫他,即便是現任女仆長,同他關系最好的艾琳娜也只是沉默的站在旁邊,等候著白鸮的吩咐。
他只能轉過頭,看見父親鐵石般棱角分明的臉龐,從瞳孔到每一處細微的表情都透著一種冷酷,沒有半分人情味或是對孩子的憐憫,地獄的魔鬼恐怕也比不過這幅尊容。
“呃……”雪雉張嘴,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是胡亂的談起一些事情。像是在求饒,但他并沒有組織出成體系的言語,只是在不停的說,說起過去的舊事,談起他們的父子身份,又提及白鸮年幼時那種生活,歌瑞爾所謂的宿命,自己的年齡,游戲里的見聞,一些現代漫畫的內容……試圖舉出一個例子來活下去。
他說一句,白鸮就接一句。
雪雉說:“你說過,每個孩子都是天使,擁有追求自由和生命的權利。”
“天國早已墜落。”白鸮冷漠回應:“真的天使都已經滅亡,何況這種虛假的許諾?無人保護你的權益,你的權利不過是口頭的空話。自由更是一個偽命題,這世上沒有人真正自由。”
“我是你的兒子……爸爸,我聽說就算是老虎也不會吃自己的孩子,虎毒不食子。我們是人,我……我是說,您能不能放過我?現在還能換個人選嗎?”
“這是個假消息。”白鸮依舊冷酷:“我早就做過實驗,親眼看著它將幼崽吃掉,那時候我的父親就在旁邊看著,一邊品嘗紅酒,一邊點評這種行為。”
“你知道他舉了個什么例子嗎?易牙,易牙是春秋時期齊桓公的近臣,一個廚子,為了討得君主的歡心,他殺了自己的兒子。”
“有時候人和畜生并沒有什么區別,你所知的文明不過是一種表象,文明始終運行在荒蠻的原野上,當你揭開表皮,所見的仍是血腥。”
雪雉眼神驚惶,不敢看父親的眼睛,目光時而看向墻上的馬賽克窗,時而看向桌面燃燒的燭火,嘴唇愈發蒼白,唇瓣微微發抖,牙齒打顫,發出‘哆哆’的聲響。
他哭了一陣,發現哭也不能讓對方動搖,又開始說:“爸爸,我是你最小的兒子!你看我,我的手,我的臉,我還這么小!”
“我的兩個哥哥都已經幾十歲了,他們把一切都享受盡了!而我卻連這個莊園都沒有出過,我連書都沒有讀過幾本,我甚至不知道你說的泰晤士河長什么樣子!”
“我六歲就開始當扒手了。”白鸮冷笑:“在更早的時候,有些孩子兩歲就要去掏煙囪,稍微有點能力就要進工廠,他們的尸骨發臭的時候,年齡還沒有你一半大。”
“至于泰晤士河?那條臭水河沒什么好看的,近幾年倒是干凈一些,可是在過去,它是垃圾、糞便和腐尸的溫床,我曾經見過有些河段全是嬰兒的尸體。”
“有些女孩很年輕的時候就去做了妓女,她們不慎懷孕生下的孩子就會丟進河里或者找個沒人的角落和垃圾一塊放著,那時候這種事情到處都是。”
“我比起那些死嬰要幸運,有一個妓女腦子發病把我養到六歲,她是我這輩子最尊敬的人,我的媽媽——在當時,一些人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想養,她卻愿意撫養一個棄嬰,這種表現簡直就像腦子發病了,一個妓女做了一件神圣的事情。”
“至于我真正的母親,那個婊子想借著我享受歌瑞爾家族的榮華富貴,我把她毒死了,尸體專門跑到英國,丟進泰晤士河里。”
白鸮看著兒子躲閃的眼神,盯著他說:“你比我要幸運,雪雉,我的兒子,你沒有被人丟進河里,也不需要兩三歲就去掏煙囪,更不必早早的去當小偷或是童工,整日擔驚受怕。”
“和同時代的孩子相比,你既沒有繁重的學業,也沒有生活的憂慮。我用最好的條件把你養在這座莊園里,你吃的是牛排,喝的是牛奶,有專門的仆人服侍你,有特供的廚師服務你,有專業的醫生照看你……”
“除了自由和超過限度的知識,你想要什么都只需一伸手,甚至有時候連手都不用伸出來,只需要稍稍有那么一點意愿,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
“還記得我上次送你的游戲艙嗎?那是赫菲斯托斯工坊的世俗化產品,赫菲斯托斯是希臘匠神的名字,這個工坊的東西從來只用以太精粹來結算。”
“那可不是世俗的金錢,而是只有天選之人,我們這些天選者才有能力賺取的以太精粹,超凡世界的貨幣。”
“你同齡的孩子何曾享受過這種待遇?”
雪雉什么也說不出來,腦子依舊一片空白,只是不停的哭,懦弱的哭,哭的鼻涕和眼淚一起流出來,順著脖子浸濕領口,順著下巴滴在褲子上。
他哆嗦著,不抱任何希望的哀求:“我想活下去,爸爸,我想活下去,我想跑,我想離開這里……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錯?”
“……可以。”白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