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喉匆匆下了塔樓，爬上另一座合適的建筑，將狙擊槍從隊員的手里搶一樣的拿過來。

“讓我來。”他說。

從這里，透過瞄準(zhǔn)鏡，他能夠眺望到一公里外的花園里，黑色西裝的少年踏過繁花的模樣。

灰喉的眼力很好，他曾經(jīng)正是靠著這份眼力活下來。

現(xiàn)在是時候讓這份眼力再發(fā)揮作用，幫他贏下一筆巨大的酬勞，從此吃喝不愁。

淡金色的煉金子彈填入彈夾，灰喉深呼吸，而后屏息趴在狙擊鏡前，像是一尊不動的雕塑。

他的能力可以讓子彈的彈道在一定程度上跟隨心意偏移，在近乎不可思議的角度連續(xù)拐彎，最終命中目標(biāo)。

可即便如此，灰喉仍然沒有信心。

他有一種詭異的直覺。

總覺得就算瞄準(zhǔn)對方開槍，再用能力改變彈道，牢牢鎖定目標(biāo)，即便是這樣也無法殺死他。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的人，同樣是個黑衣的年輕人。

那個人插著兜走在荒野，他的指頭剛摸到扳機(jī)，就有一顆子彈射穿他的右耳。

再之前則是在故鄉(xiāng)見到一頭詭異的食尸鬼，子彈沒入它的皮肉卻無法造成任何傷害，反而會讓對方更加嗜血。

那么，這個人又是怎樣的情況？

他欣賞著花園逐漸凋零的繁花，站在隊伍最末尾，身邊跟著一條老到毛發(fā)斑禿的狗。

這個人很顯然沒有意識到，一千米外有人正用狙擊鏡瞄準(zhǔn)他的要害。

他是沒有意識到，還是不在乎？

灰喉摸著狙擊槍，心跳加速，身子卻不動，只是緩慢的調(diào)整著角度，憑感覺計算著合適的彈道。

當(dāng)目標(biāo)走出花叢的一瞬間，他扣動扳機(jī)。

“高塔上會不會有狙擊手？”

羅素走出花叢，有些疑慮，“我就這么走出去，總覺得有點問題。”

老費要求他走在隊伍末尾，站在最顯眼的位置。

一只鳥打著旋從遠(yuǎn)處落下，他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沒有過多關(guān)注，看向老費。

老費一時語塞，撇了眼少年身上的賜福，說：“你堵住機(jī)槍的槍口，整個莊園的人站在你的身后，等到他們都死光了，你也不會有事。”

“假如我沒有看錯，你過去應(yīng)該進(jìn)入過冥府，同里面那位祭司做過某些交易。”

“你的身上有四項賜福，其中最明確的一項就是避開流矢。”

羅素邁過臺階，看向旁邊的樹枝，最粗壯的枝杈忽然斷裂，某物掠過它，在他的腳邊留下一個小坑。

他的目光看向一公里外的塔樓，緊跟著又看向另外幾座高聳的建筑，難以確定究竟哪座建筑射出的子彈。

羅素皺起眉，匆匆走進(jìn)花園的長廊，讓建筑物把自身遮住。

可是下一秒仍然有子彈射在腳邊。

緊跟著，一連十幾發(fā)子彈擦著他的身體飛過去，平整的大理石地面多出許多坑洞。

“見鬼！”

灰喉從狙擊鏡前移開眼睛，拽起布料胡亂抹掉滿臉的汗水，神情不可思議。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粗糙的指節(jié)生滿老繭，動彈時靈活無比，精密的能勝過一些機(jī)械。

可是這雙手卻仿佛背叛了他。

明明是必中的子彈，怎么會打歪呢？

歪一槍是運氣不好，歪兩槍是技術(shù)生疏，歪三槍……

豁牙抱著電腦站在旁邊，張著嘴，露著滿嘴歪斜的牙齒，頗為驚愕。

第一槍恰好有個鳥撞上昂貴的煉金子彈，導(dǎo)致沒能射中。

第二槍明明瞄準(zhǔn)對方，卻詭異的撞上樹枝，又偏斜了。

第三槍明明應(yīng)該命中對方，子彈正朝著胸膛飛馳，卻在接近的瞬間改變彈道，偏轉(zhuǎn)到別的方向。

這是什么詭異的能力？

灰喉抓住胸口的項鏈，跪在狙擊槍前開始禱告。

他對著槍‘咚咚’磕了幾次頭。

沒辦法，這就不是技術(shù)的問題。

他都鎖頭鎖胸了，子彈還是打不中。

技術(shù)已經(jīng)盡力了，再怎么發(fā)揮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只能賭一賭運氣。

“要不……換個方案吧？”

原本的狙擊手看的眼皮直跳，在他的印象里，隊長的子彈從來就沒有空過。

生命是一抹彩色，為喉嚨添上一抹死亡的灰——這就是灰喉之名的來源。

今天都空三槍了，這估計已經(jīng)不是子彈的問題。

灰喉卻搖搖頭，“你不覺得這是種很好的挑釁嗎？”

“對方已經(jīng)知道有人在狙擊他，可我射出子彈的位置，和正常的彈道完全不同。”

“他只知道有人在開槍，卻不知道位置在哪里。”

一直站在旁邊的豁牙皺皺眉，抓住灰喉的胳膊，規(guī)勸他：“你這話是在騙誰？當(dāng)了這么多年狙擊手，你難道不知道規(guī)矩？”

“趕快走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誰都有失手的時候。”

灰喉沒說話，換了一把槍，循著感覺連開十幾槍。

沒看結(jié)果，立刻收起東西，匆匆離開現(xiàn)場。

他的信心有些崩塌。

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喚起過去的某些陰影，讓半邊耳朵隱隱作痛，胸腹的傷疤好像也在崩裂。

從擁有這種能力以來，他從來沒有失手過，要么是沒有開槍的機(jī)會，要么就是一槍必中。

可是今天一連十幾槍，一槍都打不中。

“你現(xiàn)在不適合再繼續(xù)參與指揮。”

豁牙抱著電腦，倚靠著樓梯的扶手，看著懷抱槍械蹲在拐角抽煙的灰喉。

他們是同鄉(xiāng)出來的兄弟，三個人各有所長。

平時一般是灰喉作為明面上的領(lǐng)頭人，其余兩人輔助他完成詳細(xì)的作戰(zhàn)計劃。

可是現(xiàn)在灰喉的狀態(tài)并不穩(wěn)定，甚至丟了過去的謹(jǐn)慎。

“之后的行動由你來指揮。”灰喉疲憊的用紙卷起煙葉叼在嘴里，劃著一根火柴，湊到面前點燃劣質(zhì)的煙草。

豁牙皺皺眉，問他：“按照之前訂的規(guī)矩，是該這樣。”

“可我想知道，你怎么一副丟了腦子的狗樣？怎么回事？”

“失手不是很正常嗎？誰沒有失手的時候？”

“保持理智……”

灰喉忽然吐掉卷煙，有些痛苦：“她死了！”

“誰死了？”豁牙驚愕，“我這邊沒顯示有人下線。”

“卡雅。”

灰喉說：“我在來這里的路上，一只鸮叼著她的頭飛過來，在我的面前展示，然后一口吞下去！”

“爵士告訴我，他認(rèn)為這個人太過愚蠢，所以殺死她。”

豁牙沉默，抱著電腦，手指懸停在按鍵上。

卡雅是之前偽裝成女仆的人肉炸彈，他們的同鄉(xiāng)，一個可憐的女人。

計劃失敗，但她本可以活下來。

“我們和她不一樣。”豁牙說：“我們還有用。”

灰喉瞪著他，質(zhì)問：“有什么不一樣？”

“我們都是狗，都會有愚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