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撒路儀式怎么可能是個騙局？！

格里高利不敢相信。

幾十年來調查的情報都毫無破綻，也就是真的有人把一項持續幾千年的活動延續到現在，每一代的傳承者都絲毫沒有泄露半句實情。

為什么？

他們圖什么？

假使是千年前曾受過忒提斯恩惠的信眾，以虔誠和光輝的精神確實可能會把這種祭奠活動不斷的傳承下去。

可是近代的歌瑞爾家族，那個飽受詛咒折磨，自身都難保的破落家族，他們的領袖是發了什么瘋才會干這種事情？

還有那個叫安德烈的庸碌者，因為一個承諾就漂泊在海上半輩子，連最親的兄弟和船員們都不肯說半句實話……

“瘋子？”格里高利喃喃道：“這群人都是什么瘋子？他們圖什么？”

欺騙所有人，執拗的履行一項荒誕的傳統，每年殺死數不清的罪人，只為安撫一個早已逝去的亡魂？

格里高利重新揭開幕布，拽出碎裂的鏡面，伸手一抹，完整的畫面再度顯現，著重觀察忒提斯遺留的殘像。

恍惚間，他竟從枯骨上聽聞到來自深空的呼喚，那是【舊世界·蓋亞】在嘗試召回祂的子嗣，由世界本身孕育的神明。

可忒提斯卻沒有回應，而是在持續數千年的祭祀里安詳的長眠，直至徹底逝去，將世界給予的一切又在今日歸還給世界本身。

祂沒有在天國墜落后像是諸多英雄與神明一樣墜入深淵，徘徊在舊世界的懷抱，而是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下，長眠于故鄉。

格里高利摘下帽子，按在胸前，茫然的望著這片遼闊的海洋。

他終于知道，當年覲見阿喀琉斯，提及其母忒提斯沒有回歸舊世界，甚至連絲毫的痕跡都沒有，為何阿喀琉斯會是那種表情。

那種釋然的，并未有任何傷感，甚至隱約有幾分欣喜的表情。

格里高利至今記得，英雄阿喀琉斯懷抱槍矛，同摯友帕特洛克洛斯共飲在特洛伊的墻垣下，釋懷的說：“這是祂選擇的命運……這很好?！?

阿喀琉斯沒有選擇回到故鄉，而是迎著命運的死亡殺死赫克托耳，為摯友復仇，最終倒在特洛伊的城墻下。

女神忒提斯，阿喀琉斯的母親，祂選擇抗拒舊世界的懷抱，不愿墮入深淵，固執的選擇永恒長眠，將一切重新奉還給世界，溺死在自己選擇的美夢之中。

而拉撒路儀式的繼承者們滿足祂的愿望，一代代的舉行儀式，保守著秘密，沒有讓任何人攪擾到祂的安眠。

可是……

格里高利咬牙切齒，幾乎難以抑制自己的暴怒，滿懷著對這些人的敬佩，卻又苦痛于現狀。

每個人都履行自己的職責，每個人都滿足的死在自己選擇的命運里……英雄，女神，背叛者，還有一個個庸碌的船員，全都抱著理想溺死。

還有拉撒路的船長安德烈。

這個人竟然到死都不肯說出半句真話？

帶著一群愿意為他獻出生命的船員，持續幾十年的完成一項工作，卻連最親近的大副都沒有說過真相。

只為了一個承諾？

何等的固執，從女神忒提斯到英雄阿喀琉斯，再到拉撒路儀式的一代代繼任者，這些人的選擇結局的時候，那份固執見證一脈相承。

平靜的接受命運，平靜的走向死亡……

就算是西門在被安德烈遺骨殺死的瞬間，連這個背叛者都沒有任何哀怨，而是平靜地接受自身的結局。

簡直都是瘋子啊，這些人到底圖什么？這些仍然留在天國的遺骸之中，仍然懷抱著執拗的人——他們的一生究竟為何而活？

無法理解……不能釋懷！

格里高利望著平靜的海面，陰云開始散去，一束束和煦的陽光灑落在9月6日正午的大西洋海面，仿佛陰霾已經散去，塵埃落定。

拉撒路的騙局于今日終結，女神忒提斯如愿得到長眠，拉撒路的船員至死都在履行職責，往后再也不需要儀式。

可是他算什么？

算計幾十年，挑撥拉撒路號大副和船長決裂，挑選海倫當作棋子輔助完成計劃，將圣徒梅林的注意力轉移到歌瑞爾家族，抓住各方勢力都在焦頭爛額的處理舊事的空隙。

自以為萬事周全，現身賜予幾個微不足道的人觀賞女神忒提斯回歸的偉大時刻，見證他格里高利幾十年的謀劃成果。

可結局卻是如此荒謬。

鏡中的枯骨，平靜的海面，還有身邊不停催促他趕快把女神忒提斯喊出來的人……這一切都好像在嘲笑他，將劇作家格里高利釘上地獄劇院的恥辱碑。

上主波旬一定會為此發笑，嘲弄他的愚蠢和無知，同僚們更是會把他視作小丑，送上弄臣的滑稽服裝。

這一場戲劇，沒有預想中的精彩和殘忍，只有一群人環抱著秘密，沉默的相互殘殺，最終卻什么都得不到。

格里高利戴上禮帽，換上一副新的白手套，轉身看向一直在催促自己的那人。

這人造的人之子，天國最后的捍衛者，竟如此的渴求死亡。

膽敢……不斷地挑釁！

“弄完了？”羅素吹了個口哨，蹲在船頭眺望遠方遼闊的海面，懷里的阿喀琉斯之槍早已在顫動，在嗡鳴，渴求著在廝殺里釋放最后的力量。

真是一場好戲，看的他心潮澎湃，尤其是小丑在最后不甘的姿態，惟妙惟肖。

他跳下船頭，手持落影森長的槍矛，如當年的阿喀琉斯，指著敵人問：“別人的戲都演完了，你是不是也該去死咯？”

格里高利嘲弄的攤開手掌：“何等的傲慢，你不過是個知見障都沒有破除的凡人，倚靠著阿喀琉斯的遺物才能勝過安德烈?！?

“你竟然敢于向我挑釁？”

羅素提著槍矛，想了想，說：“可能是因為，你花里胡哨弄了一大堆，結果什么都沒弄好，像個馬戲團的小丑一樣？”

“你這……無知的野狗！”

格里高利揭開幕布，身形消失在黑暗之中，再次出現已是站在遼闊的海面，朝著拉撒路號遙遙的伸手：“懷抱你們的固執和傲慢，死在盛大的煙火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