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向海倫身后,空無一物的地方豎起一道艷紅‘幕布’,一只白手套正緩緩揭開幕布,緊跟著探出半個身體。
涂成彩色的經典款馬丁靴率先踩上甲板,而后是松垮的長褲,華美的黑底金紅配色的絲綢上衣,點綴著逆十字架狀的圖案,全身綴滿各種瑣碎的掛飾。
至于那張臉,卻詭異的模糊,最初如同像素小人的面龐,之后又逐漸變化,從男人變成女人,從老人變成孩童,最終又固定為成熟富有魅力的中年人。
最值得記憶的特征,仍是他面龐的逆十字圖案,豎向貫通鼻梁,橫向切裂整個臉龐,似乎象征某種宗教上的寓意。
格里高利夸張的鞠躬,下半身不動,上半身彎折到近乎同地面平行,再起身時,白手套已涂滿猩紅,正有鮮血從指縫滴落。
“請容許我,利用失去價值的廢料,為諸位獻上一場魔術。”
劇作家格里高利雙手并攏,一步邁出,身形消失,又從海倫面前揭開幕布出現,朝在場最有話語權的羅素謙卑的問道:
“請你猜一猜,我的手里捧著什么東西?”
羅素拄著槍矛,朝海倫看了一眼,然后說:“什么都沒有?!?
“是啊,什么都沒有!”
格里高利愉快的說:“這等愚蠢,卑劣又無恥的東西,當然不會擁有心這種可貴的器官——您和我可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白手套分開,里面是一捧不斷流逝的血液。在骯臟的血流盡后,浮現的是一顆海藍色的晶體——晶瑩剔透,發著朦朧的光,讓人看著極有食欲,產生一種源自靈魂的饑渴。
好像只要吃下去,就能得到某種東西。
可海倫卻捂著胸口,表情痛苦。
在看到晶體后,她捂著胸口的手就在往外不斷地滲出鮮血,到最后手掌甚至直接按進一個空洞里,胸膛前后貫通,心臟不翼而飛。
這個空洞不斷擴大,吞沒肺臟,吞食整個胸膛,讓她最后的遺言都說不出來,帶著滿臉的恐懼和困惑像垃圾一樣癱倒在地上。
她怎么都沒想到,教授她巫術,鼓勵她追求自由和欲望的老師格里高利,竟然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殘忍地處決。
就像藝術家對待失敗的作品,將廢料撕碎,為的只是博人一笑。
這份殘忍和詭異的出場方式給眾人帶來極大的壓迫感,只有羅素還像是沒事人一樣站著,好奇對方接下來要做什么。
“……圣詠格里高利?”安樂看見對方臉龐的逆十字,再聯系格里高利這個稱呼,很快想起一個人的名號。
曾經的天主教徒,梵蒂岡最年輕的主教,以圣詠的歌聲而聞名的格里高利。
然而提及此人,他最有名的事跡卻是一樁墮落的丑聞:為了追求藝術,殘忍地一次性殺害數百名教徒,以他們的血與靈魂為祭品,墮入魔鬼的懷抱。
信理部下轄的秘密部門派出一支部隊前去審判墮落的格里高利,一個自稱地獄劇院的組織卻將格里高利在眾目睽睽之中帶走。
“還有人記得我的名號?”
格里高利詫異的看向安樂,似乎察覺什么,謙卑的行禮:“那都是過去的稱謂了,尊貴的冕下,我如今已不再追尋真理與安定。”
“天國的理想在上個時代就被證實是錯誤的道路,唯有深淵之中才能求取遠大前程?!?
格里高利觀察著安樂的神情,發現她并沒有對這番話產生類似憤怒、不甘或是別的反應,似乎并沒有聽懂他話里隱含的意思。
這是一種試探,確認對方究竟知不知道某些掩藏的秘密,倘若知道,必然會對他的話產生反應,因為這是懷抱理想者的侮辱。
可是對方似乎不知道,那這些話就不構成侮辱,甚至變成一種憐憫——對于無知的羔羊,曾和他一樣被蒙蔽的愚人的憐憫。
他們尚未真正踏足知見障之后的世界,未曾窺見真實。
格里高利不禁有些失望,帶著些憐憫的說:“真是可悲,你似乎尚未認識到自身的處境,連你們選定的天國捍衛者也像是純凈的白紙?!?
“我不該同你們談起這些舊事,對于將死之人而言,懷抱困惑死去并非好事。”
“不過,我仍然允許你們,見證一個偉大的時刻。”
“你準備做什么?”羅素忽然插話,他拄著槍矛,并不著急,認為現在不是出手的最佳時機。
接過拉撒路儀式的支點后,他隱約感覺儀式所封存的東西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而且這個自稱格里高利的人很強,即便手持阿喀琉斯之槍,背負【殉道】的加持儀式,他也沒有什么勝算。
在阿喀琉斯之槍賦予的感知里,格里高利就像一團詭異的油彩,人形并非他的真實姿態,只是一種方便交流而做出的模樣。
安德烈和海倫同這個人相比,就像鯨魚無意間吃掉的蝦米。
可是,他隱約有種直覺,倘若格里高利的目的和水下的東西有關,儀式解除之后,他反而有機會擊敗對方。
格里高利轉過身,走到船頭,迎著狂烈的海風和暴雨,伸展雙臂,雨水從他身上穿過,像是穿透不存在的幻影。
“當然是解除儀式,讓阿喀琉斯之母回歸【舊世界·蓋亞】的懷抱,如此便可得到深淵的饋贈,讓我在地獄劇院更進一步?!?
至于那位女神愿不愿意?
等到深淵的饋贈被投入儀式,屬于神的以太精粹遭到污染,祂也只能墮天,重新回歸到舊世界的懷抱。
不過,這個過程并不容易,幾乎是想從世界本身割走一塊肉,而且還得面對諸國幕后隱藏的組織。
即便他費盡心思布局幾十年,終于抓住空隙避開那些人的干擾,也需要消耗大部分力量才能完成。
只要成功,他就可以在地獄劇院更進一步,說不定可以得到大孽的恩賜。
“我很期待?!绷_素握緊槍矛,神色平靜,暗中開始蓄力。
無論儀式成功還是失敗,他都會抓住那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