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單位注意,作戰指令已下發,盡快趕往目標地點,整頓裝備……目標是形似安德烈船長的高危敵人!”
作戰頻道傳出指令,羅素摘掉耳麥,看向大副:“你確定要調用你的士兵參與殲滅作戰?他們真的還抱有五天前的那種作戰能力?”
“安德烈的指揮確實讓我見識到你們的士兵有多么堅韌,面對死亡也可以毫不畏懼的執行命令。”
“可是經過長達一周的折磨和消耗,就算是再怎么強韌的人,狀態也會嚴重下滑。”
大副看著作戰指揮室的屏幕,各個單位都在行動,有序的進入預定位置,情況似乎并沒有預料中那么糟糕。
他的人都是世界最頂級的士兵,個人心理素質足以適應大多數極端環境的工作。
如今希望就在眼前,敵人也是明確的個體,應該不至于出現太大的混亂。
“我相信他們的能力。”大副收聽著作戰頻道的匯報,語氣篤定:“我們的目標主要是對敵人進行消耗,拖延時間。”
“只要等到暴風雨結束,拉撒路恢復通訊能力,支援很快就能抵達。”
羅素閉上眼,靠著墻靜靜地休養,等候著合適的時機。
他并不看好大副的想法,拉撒路的士兵很顯然已經抵達崩潰的邊緣,戰爭很可能是摧垮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
更何況就連大副本人都在出現幻覺,他這個頑固的老人都挺不住,又怎么保證下面的士兵可以正常的作戰?
但大副的判斷并沒有問題,作為指揮官,他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親自下場,否則一旦被斬首,士氣只會當場完蛋。
不知道這些瘋子能把敵人拖住多久,他們親愛的老船長會花多少時間來殺光這些船員。
只要能挺到恢復通訊,局勢就能很快反轉。
伴隨大副的命令,拉撒路沉寂數天的戰爭機器再次開始運轉,疲憊的士兵獰笑著走向各自的崗位,手握槍械,毫不在乎敵人是誰。
他們只想要發泄,只想要殺戮,將連日來的憋悶宣泄而出。
無論是殺還是被殺,唯有血才能止住饑渴。
吞咽著朋友的血與肉,在暴風雨里不得安眠,每個晝夜都在最臨近死亡的邊緣徘徊,精神早已抵達崩潰邊緣。
最絕望的不是敵人太過強大,而是沒有目標的緩慢消亡。
“安德烈……安德烈船長?”士兵咀嚼著這個名字,狂笑著揚起手臂,“我們要殺死安德烈船長?”
“閉嘴!”有人拍了他后腦勺一巴掌,“那不是安德烈船長,那是我們的敵人,敵人!”
“我要喝他的血!”士兵高呼。
“我要吃他的肉!”士兵握拳低吼。
他們高呼,狂吼,像是興奮的狼群,卻失去嚴明的紀律,只余下瘋狂,嘶吼著渴求一個解脫。
這種狂熱的氛圍在愈演愈烈,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得意地操縱局勢,一點點把拉撒路推向墳墓。
連空氣里不知何時也開始飄起腥甜味,摻雜在海水銹澀的腥味里,無人察覺。
有人舉起槍,瞄準幾人的后腦勺,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試圖處決這些精神不正常的瘋子。
長官卻按下他們的槍口,“我們需要足夠的力量,不要在敵人面前內訌。”
士兵點頭,毫不猶豫的調轉槍口,一槍射爆長官的頭顱,歡呼著跳入窗外,參與到混亂的殘殺之中。
“西門!”
船頭已淪為地獄,安德烈船長的遺骨揮舞著一柄足有兩米的白色骨刀,斬殺著任何敢于出現在他面前的船員。
他逆著撕裂雨幕的子彈,軀體不斷被撕裂又不斷的生長,即便連下頜骨都裸露在外,那神情卻仍然像是獰笑。
拉撒路的船長從不放過叛徒,而這條船上早就沒有干凈的人。
所有還站著的活人,除了幾個無關的客人,全都是叛徒!
叛徒必須死!!!
海倫斜坐在船頭,冷傲的拉響小提琴,演奏那首哀傷的曲子,應和雨聲。
她最厭惡的就是英雄死于卑鄙小人之手,可這種故事卻在現實上演。
安德烈當然可以死,可是他不能死的如此卑微,像是一株靜靜腐爛在黑暗里的海草,無人問津。
所以她帶走養父的遺骨,將收集來的靈魂填入這具軀殼,充作燃料。
結合古老又惡毒的巫術喚醒肉體生前的一部分意識,讓他掀起狂烈的戰爭來復仇。
死吧,死吧!
讓背叛者與背叛者相互廝殺!
本來都是有罪的惡徒,就不要整日把自己的行徑裝點的多光鮮亮麗。
拉撒路是滿載著罪人的輪渡,不假,可拉撒路的船員又怎么干凈?
這些劊子手,這些魔鬼,早就懷揣著各自的心思,等待一個背叛的時機!
大副早有預謀,安德烈懷揣著秘密,輪機長渴求遙不可及的理想,船員們受到金錢和利益的驅使……每個人早就雙手沾滿罪惡,卻又強調著自己的正義!
尤其是大副,西門,這個講假經的魔鬼!
一邊說著自己多么不忍心,一邊又冷漠的注視著船員和兄弟死在野獸的爪下!
正如老師說過的一樣:這是載滿罪人的地獄之船,妄圖束縛舊時代偉大的神明,每個人卻又裝的像個紳士,令人作嘔!
如今不過是局勢終于催化到最后一步,由她這個最卑劣的女人來揭下他們虛偽的面具!
“西門!”安德烈的遺骨再度投出骨矛撕裂船員的肉體,血花來不及迸射就被暴雨壓下,血水在甲板漫流,像是盛開的罌粟花。
戰局還在持續,越發混亂,船員們開始將槍口對準長官,有的人試圖逃竄,有的人在狂吼里跳出窗戶,被海浪吞吃!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壯漢狂笑著架起機槍,粗壯的胳膊扭動槍口,轉向一步步從船頭走到甲板中央屠殺船員的安德烈。
扣動扳機!
子彈蹂躪著雨幕,機槍仿佛在狂吼,噴發而出的火光撕裂攔在前方的船員,炸裂血肉,咬住安德烈,徹底撕碎他的白色西裝。
可是在布料之下卻是層疊的魚鱗,不斷復生的血肉正一點點將彈頭擠出,滾落到甲板。
安德烈殘虐的伸手刺入胸膛,拔出一根肋骨,朝著機槍火力點奮力投擲!
骨矛呼嘯著掠過半個甲板,轟進門內!
機槍扭曲變形,整個被貫穿,骨矛隨即轟入壯漢的胸口,擊碎他的胸膛,整個人像是被投進攪拌機,一瞬間就炸裂成尸塊,涂紅天花板!
骨矛余勢不減,像是烤串的鐵簽一樣接連刺穿幾人,直至在墻面炸裂。
“安德烈!!!”有人見狀狂喜,丟下槍械,拔出一把沉重的斬刀,跳出自己的防線,朝著甲板中央狂奔。
可是還沒等他跑到安德烈面前,子彈就將這個瘋子撕碎,隊友們狂笑著轟爛他的手腳!
在連日的折磨以后,所有人都瘋了,只是勉強保持著過去的習慣。
而安德烈的出現,死人的復活,還有空氣里致幻的腥甜氣味,成了壓垮他們最后的稻草。
在上層船艙的大副早已臉色鐵青,本該令行禁止的士兵們此刻卻像是瘋狗,狂亂的互相殘殺,偶爾清醒的幾個人也會被其他人殺死。
戰線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崩潰,引以為傲的士兵還沒有機器有用。
可機械部隊早在之前就已經嚴重折損,投入戰斗后很快就淹沒在友方的火力里。
他早該聽從漢伯格的建議,在士兵的體內植入機械,將他們改造成真正令行禁止,絕不會恐懼的超級士兵。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某種致幻成分的毒藥正在空氣里彌散,他察覺的時候,已經再沒有挽回的余地。
“你的人沒有預想中那么靠譜。”
羅素背靠著墻,懷里抱著亞特坎長刀,看向大副:“他們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完全就是一群瘋子,你要怎么倚靠一群瘋子來打贏一場戰爭?”
“我還有最后的精銳沒有投入戰線。”
大副依舊冷靜,從內兜捻起一根骨筆,立在桌面,勾畫出復雜的紋樣:“范海辛1型煉金護具,參考吸血鬼獵人范海辛的事跡所做的煉金產物,專門針對各類黑暗生物與非人的怪物。”
“每一套護具都搭載有特殊的煉金武器,可以提高使用者的體能抵達超越人類極限的程度,短跑勝過獵豹,肉搏擊殺北極熊,并且豁免一部分詛咒。”
“他們的武器內含有特殊的煉金毒素,極少的一部分就能毒死鯨魚,曾經更是有過現代成功圍殺吸血鬼的案例。”
“這些人才是拉撒路最核心的部隊,即便在最極端絕望的環境也能保持冷靜,不受外界影響。”
骨筆釘入圖案中央,開始發熱,發燙,手刻的紋路逐漸亮起淡淡的銀光,就像流淌著水銀。
在拉撒路的特殊艙室,一套套活著的甲胄被機器抬起頭顱,各種管道逐漸脫落,進入喚醒程序。
“由于古代技術的遺失,我們采取新的辦法,在煉金術制造的產物里填入活靈,借此提高普適性和上限,充分的壓榨出使用者的每一份潛能。”
大副敲打著桌面,眼白逐漸充斥血絲,可他卻渾然未覺,向著身邊的人說:
“借助活靈的輔助,即便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穿上這套護具也能擁有強大的殺傷力,代價只不過是生命而已。”
“想要擁有奇跡和使用奇跡,想要讓沒有天資的人輕易擁有這份力量,生命已經是最為低廉的代價。”
“等到局勢演變至合適的程度,我就會投入穿戴范海辛1型的精銳部隊,嘗試斬首海倫。”
羅素走出指揮室,從窗口眺望甲板的局勢。
士兵的幻覺還在加重,每個人都像一口氣磕了超量的成癮性藥物,有些人甚至開始倒地昏迷。
“叛徒!”安德烈丟下骨刀,雙手捧著士兵的側臉將他舉起,可是還沒等他將其捏碎,子彈就先一步到來,讓血水炸了安德烈滿臉,染紅軀體。
暴雨之中,拉撒路昔日的船長撿起森白骨刀,血肉順著刀身滑落,赤足趟過血水,朝著船艙不斷靠近。
“西門!出來和我決斗!這些人的血……不足以償還我們的債務!”
“我是水鬼,我是拉撒路的復仇者,我們的戰爭來了,我們的復仇已經來到你的面前!”
“你還要躲起來嗎?你這個懦弱的膽怯者,你這個只會讀經的虛偽者,你……不配成為我的摯友!”
大副甚至沒有抬頭,只是一把揪住輪機長,命令道:“投入范海辛1型護具,精銳小隊按照預定計劃參戰,目標——殲滅背叛者!”
“這條船上難道有不是背叛者的人?”輪機長冷笑,仍然忠實的執行命令。
可通訊頻道卻沒有反應,另一頭只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
陰森,冷冽,像是嘲笑無知者的愚蠢。
在存放范海辛1型護具的艙室里,本該開始穿戴護具的士兵一個個低著頭,他們的腦漿從鼻孔流出,在地面匯成發臭的褐色漿液。
一個身影站在陰影里,丟下耳麥,以夸張如戲劇演員般的姿勢踩碎,一邊鼓掌,一邊在再無活人的艙室里起舞。
片刻后,尚且清醒的士兵來到艙室門口查看情況,一推門卻只看到一連串的手雷被扯掉拉環,從細線上墜向地面。
輪機長摘下耳機,躺在椅子上點燃香煙,吐出一股灰暗的煙霧,絕望的說:
“等死吧,你的精銳被殺了,有人襲擊了那間艙室,我的人還被炸死好幾個,等會得靠你自己上陣了。”
大副不語,同樣摘下通訊器,規矩的放在桌面,走到黑掉的屏幕前整理自己的儀容。
他們正走向最壞的結局,拉撒路的一切都是被人為引導的陰謀。
海倫的背叛,范海辛1型護具的毀壞……崩潰已經無法挽回。
羅素抱著刀,準備從窗口躍下,去找安德烈搏殺,卻被大副攔住。
“十字架的密語是:以拉丁語念誦圣經里‘約拿的禱告’這一段文字。”
大副從袖口抽出兩柄折刀,表情依舊不變,肅冷的像是一尊石像,“現在還不是你出手的時候,保存體力,等我死后,你再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