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空氣還殘留著金屬冷卻后的余溫，林小滿的手指在掃描儀的操作界面上快速滑動，屏幕上的光譜圖像是被風吹皺的湖面，起伏不定。

“數據量太大了。”她低聲嘟囔，手指一抖，光標偏移了半格。她咬了咬嘴唇，伸手去夠桌角的水杯，卻發現杯底還留著半圈茶漬，像一道未完成的年輪。

“緩存滿了。”她嘆了口氣，拔下數據線重新插了一遍。屏幕閃了閃，重新加載，圖像終于穩定下來。

“找到了。”她忽然坐直了身子，眼睛盯著屏幕中央一處微弱的波動。

“這木板上的紋路……有點不對勁。”她指著屏幕邊緣的一處異常信號波動，語氣中帶著一絲遲疑。

“我們本來是要去找蘇憶的。”李雪梅一邊說著，一邊靠近屏幕，“但既然梨木板出現了新的數據波動，不如先檢查一下？”

楊洛和李雪梅立刻圍了過來。

“梨木板內部，有紫外線反射。”林小滿放大圖像，“不是自然紋理，是刻痕。”

楊洛湊近屏幕，眉頭皺得更深。那是一組極細的水波紋，像是用針尖在冰面上劃出的痕跡，排列規律卻帶著某種古意。

“暗水紋。”他低聲說，“我祖父說過，護版河的舊匠人用這種紋路標記方位。”

李雪梅迅速調出梨木板的原始掃描圖，對比之后，果然發現這些波紋的走向與蘇州護城河的水文圖有高度相似之處。

“這不是裝飾。”她輕聲說，“是坐標。”

林小滿立刻啟動坐標解析程序，將波紋數據導入地圖模型。屏幕上的坐標點在幾秒內鎖定了一個位置——護城河下游的一處古渡口。

“那里……”楊洛看著地圖，眼神忽然一凝，“是當年祖父他們最后一次運版的地方。”

“他們沒把護版契約刻完。”李雪梅說，“是不是因為……怕被發現？”

“不是怕。”楊洛搖頭，“是留了后手。”

林小滿的手指在鍵盤上一頓：“你是說，這段暗水紋，不只是坐標？”

“還有別的。”楊洛拿起鏤月刻刀，輕輕在梨木板邊緣劃過。刀尖觸到一處微不可察的凹陷，木屑輕輕飄落。

“明代抗倭的時候，匠人之間有暗語。”他說，“用紋路傳信，避開外人耳目。”

李雪梅立刻調出銀蠶絲U盤里的數據，翻找關于明代匠人通信的記錄。她的眼神忽然亮了。

“找到了。”她指著一段模糊的音頻，“這是當年繡娘們用來傳遞情報的口訣。”

林小滿將音頻與波紋數據進行比對，很快發現波紋的疏密變化，與音頻中的節奏完全吻合。

“這不是單純的坐標。”她低聲說，“是密碼。”

楊洛盯著那組波紋，忽然伸手在桌面上畫出幾個符號。

“‘水急不渡，木沉可尋’。”他念出那句口訣，“這是在提醒我們，真正的護版契約，藏在水下。”

李雪梅的目光落在地圖上那個坐標點，那是一段水流湍急的河道，常年水位較深。

“水下？”她皺眉，“怎么找？”

“祖父當年說過，護版河的水，會‘呼吸’。”楊洛站起身，拿起那塊梨木板，“我們得親自去一趟。”

林小滿立刻開始整理設備，將掃描儀、水下探照燈、防水攝像機一一裝入背包。她一邊收拾，一邊低聲問：“你是說，那條河……真的有生命？”

“不是生命。”楊洛將鏤月刻刀收進刀鞘，“是記憶。”

李雪梅也站起身，將U盤小心地放回耳后的存儲槽中。

“走吧。”她說，“時間不多了。”

三人走出實驗室，夜風撲面而來，帶著一絲潮濕的苔蘚氣息。遠處的護城河在月光下泛著銀光，像一條沉睡的巨龍。

林小滿回頭看了一眼實驗室的門，忽然覺得那道門后，似乎還藏著什么沒有被發現的秘密。

但她沒有說出口。

三人上了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面，發出細微的震動聲。

楊洛靠在后座，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祖父臨終前的那句話：

“刻靈即殺靈，不是要殺別人，是要殺掉那些試圖抹殺我們的人。”

而現在，他們正在接近那個被抹殺的真相。

護城河的水面在車窗外緩緩掠過，倒映著天上的星光，也倒映著三人的身影。

林小滿忽然注意到，河面上的波紋，在某個瞬間，似乎與梨木板上的暗水紋重合了。

她眨了眨眼，再看時，水面已經恢復平靜。

車繼續向前駛去，夜色漸深。

護城河的下游，古渡口的方向，正一點點逼近。

河岸的蘆葦叢中，一道細小的波紋緩緩擴散，像是誰在水下輕輕劃了一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