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兒島的櫻花比往年開得更早了些。鄭鴻逵站在租界新建的望樓上，望著海灣里停泊的二十余艘福船，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些船只剛剛從長江口運來了大批絲綢和瓷器，碼頭上，日本商人和紅毛夷正爭相驗貨。

“大人，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范·德森先生到了，正在會客廳等您。“身后傳來通譯阿爾瓦羅的聲音。

鄭鴻逵整了整身上的錦緞長衫——這是他在現(xiàn)代還保留著的習慣，正式場合總要衣著得體。他轉身下樓時，手指不經(jīng)意地撫過腰間那把燧發(fā)手槍，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心安。

會客廳里，紅發(fā)碧眼的荷蘭人正貪婪地打量著桌上陳列的青花瓷瓶。見鄭鴻逵進來，范·德森立刻起身，用生硬的漢語說道：“鄭大人，這批瓷器比上次的還要精美！我們用十門最新式的十二磅炮交換如何？“

鄭鴻逵心中暗笑。這些瓷器在現(xiàn)代不過是一般古董，但在這個時代，卻是歐洲貴族爭相收藏的珍品。他故作沉吟：“范先生，您知道現(xiàn)在海上不太平，倭寇和海盜猖獗。十五門炮，外加一百發(fā)炮彈，這批瓷器就是您的了。“

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十二門炮成交。送走荷蘭人后，鄭鴻逵立刻召來了租界的工匠首領張鐵錘。

“讓手下兵工廠的工匠，照著這些西洋炮的樣式，盡快仿制出來。記住，炮管要用精鐵反復鍛打，內(nèi)壁必須光滑如鏡。“

施瑯摸著那門小型樣炮，眼中閃著光：“大人放心，有了這些真家伙作樣，不出三個月，咱們自己造的炮就能上船！“

鄭鴻逵滿意地點點頭。作為穿越者，他深知技術的重要性。這半年里，他不僅建立了這條從長江口到鹿兒島的黃金航線，還暗中培養(yǎng)了一批工匠，學習西洋火器制造技術。鹿兒島租界已從最初的三間草屋，發(fā)展成有城墻、炮臺、碼頭和工坊的小型要塞。

傍晚時分，鄭鴻逵正在書房查看賬冊。燭光下，白銀入庫的數(shù)字讓他心情愉悅。突然，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

“大人！盧公公來了！“親兵鄭大在門外高聲報告。

鄭鴻逵手中的毛筆一頓，墨汁在賬冊上暈開一團黑漬。盧九德？這個時候來做什么？他迅速合上賬冊，整了整衣冠：“請進來。“

門被推開，一個身著官服、面容陰鷙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入，身后跟著四名新招的當?shù)刈o衛(wèi)，還留著月代頭，看身份應該是當?shù)卣心嫉睦巳宋涫俊ｋm然胖了不少但鄭鴻逵一眼認出這是監(jiān)軍盧九德。

“鄭將軍，別來無恙啊。“盧九德尖細的聲音里帶著幾分譏誚。

鄭鴻逵強壓心中不安，拱手行禮：“盧公公遠道而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盧九德環(huán)顧書房，目光在那幅精細的海圖上停留片刻，冷笑道：“鄭將軍在這海外倒是逍遙自在，可知道朝廷現(xiàn)在是什么光景？“

鄭鴻逵心頭一緊，他當然知道崇禎年是多事之秋，但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歷史書上可不會記載得那么詳細。

“還請公公明示。“

盧九德從袖中抽出一道黃絹，尖聲道：“圣旨到！“

鄭鴻逵連忙跪下。盧九德展開圣旨，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建虜入寇，已破長城，京師告急。著鄭鴻逵即刻率所部水師北上勤王，不得有誤。欽此。“

鄭鴻逵雙手接過圣旨，心中翻江倒海。清軍入關了？這么快？他記得歷史上清軍確實多次入關劫掠，但沒想到自己會親身經(jīng)歷。

“鄭將軍，接旨吧。“盧九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皇上可是日夜盼著你的水師呢。“

鄭鴻逵深吸一口氣：“臣鄭鴻逵接旨，必當竭盡全力，北上勤王。“

盧九德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咱家一路走來，看你這租界經(jīng)營得不錯啊。絲綢、瓷器、火炮，應有盡有。鄭將軍，這些...可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私自貿(mào)易的貨物啊。“

鄭鴻逵背后一涼，知道這是盧九德在敲打他。他連忙道：“公公明鑒，這些都是為了籌措軍餉，抵御倭寇。下官正準備將這些物資運往北方，支援朝廷抗虜。“

盧九德似笑非笑：“是嗎？那最好不過了。三日后，咱家要看到你的艦隊啟程北上。否則...“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通倭的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

送走盧九德后，鄭鴻逵立刻召集了心腹議事。租界的小型議事廳里，燭火搖曳，映照著眾人凝重的面孔。

“四爺，真要北上？“鄭鴻逵的施瑯第一個開口，“咱們好不容易在這里站穩(wěn)腳跟，這一走，西洋人和日本人肯定趁機搶占我們的地盤！“

水兵統(tǒng)領張順也皺眉道：“大人，現(xiàn)在北上，正好趕上季風轉向，航行艱難不說，等我們到了北方，恐怕建虜早已搶掠完畢退走了。“

鄭鴻逵沉默不語，他比誰都清楚明朝的結局。北上勤王不過是徒勞，最終明朝還是會在內(nèi)憂外患中滅亡。但如果不從，不僅租界難保，自己在鄭家的地位也會受到影響。

鄭鴻逵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燭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議事廳內(nèi)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他的決定。

新練的兵丁每每日苦練，新買的槍炮也配備齊全，是否需要一場大戰(zhàn)來檢驗成果呢。鄭鴻逵還在思考著。

“諸位。“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我鄭家世代受朝廷恩典，如今國難當頭，豈能坐視不理？“

施瑯急道：“可是四爺——“

鄭鴻逵抬手制止了他：“我意已決。三日后，主力艦隊北上勤王。不過...“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鹿兒島的基業(yè)也不能拱手讓人。“

他轉向張順：“你帶三艘快船留下，繼續(xù)維持航線。記住，每月運來的貨物只留三成自用，其余全部運往福建老家。“

又對施瑯道：“你負責挑選精銳，組成火器營。把咱們仿制的十二門新炮都帶上，再配兩百支燧發(fā)槍。“

眾人見他已有決斷，紛紛領命而去。鄭鴻逵獨自站在窗前，望著海灣中星星點點的漁火。他比誰都清楚，這一去，恐怕再難回到這片他一手經(jīng)營起來的海外天地。

三日后，鹿兒島港。

二十余艘福船整齊列隊，主桅上“鄭“字大旗獵獵作響。碼頭邊，盧九德滿意地看著正在登船的士兵們，對鄭鴻逵道：“鄭將軍果然忠心可嘉。“

鄭鴻逵拱手道：“分內(nèi)之事。只是...“他壓低聲音，“公公可否告知，京師現(xiàn)在究竟如何了？“

盧九德臉色一沉：“建虜已破居庸關，皇上急調各路兵馬勤王。不過你放心，洪承疇大人已率大軍迎敵，只要你們及時趕到...“

鄭鴻逵心中冷笑。洪承疇？歷史上這位可是投降了清軍。但他面上不顯，只是鄭重道：“下官必日夜兼程。“

隨著號角聲響起，艦隊緩緩駛離港口。鄭鴻逵站在旗艦“鎮(zhèn)海“號的甲板上，望著漸漸遠去的鹿兒島租界，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