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盧九德和鄭鴻逵討價還價的時候，海滄船的廚房內。
阿爾瓦羅正鬼鬼祟祟地撬著一只木箱——里面裝著他偷偷藏起來的半瓶葡萄酒。自從被撈上船后，他就再沒嘗過一滴酒，嘴里淡得能嘗出海水咸味。
“咔嗒“一聲，箱鎖開了。阿爾瓦羅剛露出勝利的微笑，突然感覺后頸一涼——有人正盯著他！
“紅毛鬼，偷東西要剁手的。“
阿爾瓦羅猛地回頭，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蹲在貨堆上，嘴里叼著根草莖，正是剛上船的田川三郎。
“小鬼，你懂什么？“阿爾瓦羅松了口氣，擺出長輩架勢，“這是...呃...檢查貨物濕度！“
田川三郎跳下來，動作輕得像只貓。他一把奪過酒瓶，在手里掂了掂：“半瓶‘公牛血’？就這點出息？“
阿爾瓦羅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長崎的荷蘭商館天天喝這個。“少年撇嘴，“酸得跟醋似的。“說著竟用牙齒咬開瓶塞，“咕咚“灌了一大口。
阿爾瓦羅的心在滴血：“那是最后一瓶！“
“嘖，小氣。“田川三郎抹抹嘴，突然眼睛一亮，“要不...打個賭？“
水手們圍成一圈，中間擺著個木桶。阿爾瓦羅和田川三郎各站一邊，手里攥著繩索。
“規則簡單，“少年咧嘴一笑，“誰先把對方拽進桶里，誰就贏。“
“賭注呢？“阿爾瓦羅揉著酸痛的肩膀——剛才搬貨累得半死。
“我贏了，你的銀餐具歸我。“
“要是我贏了呢？“
田川三郎眨眨眼：“告訴你個秘密——關于四爺的。“
比賽開始！阿爾瓦羅猛拽繩索，卻發現少年紋絲不動。田川三郎的草鞋像生了根，任憑葡萄牙人臉紅脖子粗，就是不動分毫。
“忘了說，“少年突然松勁，阿爾瓦羅腳下一滑，再猛的一拉，阿爾瓦羅頓時踉蹌著往前撲去，“我在安海鎮是拔河冠軍！“
“撲通！“阿爾瓦羅一頭栽進木桶。
少年蹲在桶邊，戳了戳阿爾瓦羅的屁股：“記住啊，銀餐具明天給我。“
船艙里哄笑一團，充滿了歡樂的氛圍。
碼頭涼亭
“兩萬兩？“鄭鴻逵指尖輕叩案幾，“盧公公這趟追風趕雨的，確實是要賺些辛苦錢。“
盧九德蠶絲袖口微顫：“鄭將軍說笑了，朝廷的事怎能說賺與不賺。“
“鄭游擊，咱家這趟來，可不是為了聽您畫餅充饑的。”
鄭鴻逵不急不緩，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笑道：“盧公公，您來一趟確實不容易，海上風浪顛簸，兵部那邊又催得緊，您要是光靠那點‘辛苦錢’，未免太虧了。”
盧九德眉頭一挑，蘭花指輕輕摩挲著杯沿，“哦？那鴻逵的意思是？”
鄭鴻逵放下茶盞，身子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與其每次都要討價還價，不如……您直接入股。”
“入股？”盧九德一愣，顯然沒料到鄭鴻逵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對，入股。”鄭鴻逵笑容更深，“您投一筆銀子進來，往后每旬都能分利，不用操心船隊怎么跑、貨怎么賣，只管坐著收銀子。”
盧九德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但很快又恢復謹慎，“鄭游擊，咱家可不是商賈，這‘入股’一事，朝廷若是知道了……”
鄭鴻逵哈哈一笑，“盧公公，您多慮了。這銀子不走明賬，您投多少，我給您記多少，分利時直接送到您府上，神不知鬼不覺。”
盧九德沉吟片刻，指尖輕輕敲擊桌面，似在盤算。
鄭鴻逵見他在猶豫，又加了一把火：“您想想，這趟去日本，光是島津家的白銀就能翻三番，更別說長崎那邊的貿易。您投十萬兩，回頭分利時，一年少說也能拿回二十萬兩。”
盧九德眼皮一跳，“二十萬兩？”
鄭鴻逵點頭，“這還是保守估計。若是行情好，三十萬兩也不是不可能。”
盧九德呼吸微微急促，但仍舊強裝鎮定，“鴻逵老弟，這買賣……真有這么穩？”
鄭鴻逵嘴角一勾，“盧公公，您信不過我，總該信得過我大哥吧？鄭家的船隊，什么時候讓合作的人虧過？”
盧九德眼神閃爍，終于，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咱家就信鴻逵老弟一回！”
鄭鴻逵笑容燦爛，“盧公公果然爽快。”
盧九德壓低聲音，“咱家投十萬兩，但有個條件——每旬分利，不能晚，更不能少。”
鄭鴻逵端起茶盞，與盧九德輕輕一碰，“一言為定。”
茶盞相撞，清脆的聲響在涼亭內回蕩。
盧九德滿意地瞇起眼，仿佛已經看到白花花的銀子流入自己的私庫。
而鄭鴻逵的心里卻在想，這死太監一會一個鄭游擊一會一個鴻逵兄弟的，明是看菜下碟，鬼精鬼精的，但是再精明不是自己熟悉的領域。
落到自己的手上這筆錢自己就笑納了。
盧九德起身時，絳紫蟒袍在暮色中泛著幽光。他忽然用護甲挑起鄭鴻逵腰間玉佩，似笑非笑：“這和田青玉...倒是襯得起鴻逵的氣度。“
鄭鴻逵順勢解下玉佩：“公公若是喜歡——“
“不必。“盧九德拂袖轉身，袖中卻傳來紙張摩挲聲，“咱家只愛真金白銀。“話音未落，小太監已捧上檀木匣子——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十萬兩銀票的票據，最上面一張還沾著朱砂印泥，“拿這票子去福建的票號兌出來，咱家提前知會一聲就是。”
鄭鴻逵目送轎輦遠去，指尖在銀票上彈出一聲脆響。鄭福不知何時蹲在涼亭檐角，像只蓄勢待發的山貓：“四爺，那老閹奴的銀子燙手。“
“燙手？“鄭鴻逵抽出最底下那張銀票對著夕陽，“這古代的銀票也沒有個水印什么的，不如真金白銀有分量。”
傍晚的船艙
阿爾瓦羅的新木叉狠狠扎進紅燒肉里。“主啊，肉，阿門！“他含糊不清地禱告完，叉起三塊顫巍巍的肥肉就往嘴里塞。
“咔嚓！“
木叉在眾水手爆笑中斷成兩截。田川三郎吊在橫梁上，晃著剛搶到的最后一塊熟肉：“紅毛老爺，您這新餐具比葡萄牙海軍還不經用啊？“
阿爾瓦羅抹了把油嘴，突然從靴筒抽出一雙細長木棍——竟是仿制的筷子！
“見鬼！“麻子臉水手瞪圓了眼，“這紅毛鬼什么時候偷學的？“
只見阿爾瓦羅笨拙地夾起一粒花生米，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