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雷歐就做出來了一個方案。

他干脆地把幾張圖紙鋪在伊森面前，紙上用羽毛筆勾勒出一塊整頓后的街區輪廓，幾棟臨時建筑的排布簡潔明了，標注清晰，每一棟小屋旁都注明了材料種類與所需人力，甚至還有對應的工期估算。

“你學土木工程的？”伊森嘴里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句。

“……那是什么？”

伊森倒是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男人居然還有這種本事，他還以為這個鎮長只是草包枕頭呢——畢竟上次威脅他的時候雷歐根本沒體現出半點地方長官的魄力來。

聽出來伊森在夸他，雷歐謙虛道：“我以前可是在領地工坊干活的，建個棚屋不算啥難事。”

“不錯。”伊森點頭。

“至于材料……”雷歐話鋒一轉，“咱鎮子庫存不多，我讓人去拆了南街那幾座爛尾的舊木棚，把板料和瓦片都回收回來，湊合著能蓋個五六間——哦對了還有暖爐，也得供應上。”

南希有些懵：“怎么突然想到暖爐的事情了？”

雷歐瞥了她一眼：“昨晚，我去旅館看現場，她坐在樓梯上，一言不發地盯著天花板。我跟她打了聲招呼，她只回了一個字。”

“什么字？”

“冷。”

“……”

伊森很想問超凡者為什么會冷的，想了想還是算了。

“行。”他收起圖紙，“這事你立刻安排，越快動工越好。有需要的材料可以從藥房賬面上先支出一筆，回頭我來補。”

雷歐一怔：“你那邊還有錢？”

“……沒有，”伊森面不改色，“但維多利亞有。”

……

討論完畢，伊森回到藥房。

維多利亞正坐在柜臺后頭都沒抬：“你回來了，雷歐那邊怎么樣？”

“還行。他現在準備開始安排修建小鎮上的那片廢墟了，信徒們這幾天就能搬過去。”伊森走到她對面，單手撐在柜臺邊緣，“然后順便還給你放出去一筆賬。”

維多利亞：“？？？”

等到伊森解釋完一切，維多利亞哭笑不得，但也沒說什么，看樣子是默許了伊森的行為。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我現在可以問你那件很重要的事了嗎？”

伊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維多利亞抬起眼，碧綠色的瞳孔中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意味。她盯著他片刻，似乎在確認什么。

然后她緩緩開口，問出的話卻讓伊森一怔：

“芙蕾雅……她是不是伊蘭蒂亞的王族？”

空氣靜了一下。

“是的。”

維多利亞閉了閉眼，像是在強行壓下涌起的頭痛。

“我就知道，伊蘭蒂亞王族最明顯的就是她們的外貌特征，白發紅瞳，我第一眼就發現了。”

“你這麻煩可真不小啊。”她繼續道，“圣陽那邊到現在還在通緝伊蘭蒂亞的殘余王族，只要你藏著她，就等于給自己腦袋上扣了一個‘叛國者’的罪名，這可是要砍頭的。”

伊森氣笑了“你覺得我現在干的事情，夠殺幾次頭？”

維多利亞想了想，干脆利落地點頭：“不少次。”

“那這也不多這一條了。”伊森不在意道。

維多利亞沒再說話，重新低頭翻起賬簿。

看樣子維多利亞只是問這個？

伊森的一顆心落回到肚子里。

還以為他要問什么呢，原來只是問芙蕾雅的事情啊……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維多利亞突然開口。

伊森頓住。

“你為什么會極夜教會大祭司的能力？”

他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維多利亞抬起頭，眼神像刀一樣落在伊森身上，她的聲音沒有太多起伏，很冷，幾乎沒有一絲波瀾。

維多利亞站起身來，繞過柜臺，走到他面前。

“你知道嗎？”她低聲開口，抬手按住伊森的肩膀，“‘觸手化’這項能力，全教內只有大祭司能掌握，在整個極夜教會的歷史上都是如此，沒有例外。”

她的語氣平靜得過分，就像是在陳述一個無比清晰的事實。

“昨天一個極夜信徒來我這兒買藥，我問他為什么會喊你為大祭司，你知道他說什么嗎？”

“他們說，他們看見你施展了和我一模一樣的能力。”

維多利亞扯下了自己的偽裝，第一次把自己大祭司的身份放到了伊森的面前。

“你是不是很得意？你成功騙過了我。”維多利亞低頭看著他，嘴角浮起一點冷淡的弧度，可那笑意里毫無溫度：“你用了我的能力，用我都不明白的方式，騙過了所有人。”

她退后一步，垂下眼簾。

“伊森，你到底瞞了我多少東西？”

“呃，那個……”

維多利亞不等他回答。

她靠著藥柜站著，頭發垂下來，遮住了那雙漂亮卻凌厲的眼睛。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從第一天你踏進藥房的時候我就知道。”她聲音依舊是那樣的平靜，只是這一次，不再鋒利，反而有些像……放棄。

“但我以為你只是藏了一點過去，我沒打算深究，也沒打算逼你說出來。”

她頓了一下。

“可我沒想到……你居然連我都騙。”

沉默席卷了整個藥房。

維多利亞看著他，眼中那一點點泛起的濕意沒有落下來，卻比任何責罵都更令人難堪。

這是伊森第一次見她露出這種表情。

傷心、失望、還有一種徹骨的——冷。

“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欺騙。”

她輕聲說。

然后，她猛地沖到伊森的懷中，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嘶——！”

伊森倒抽一口冷氣，幾乎沒忍住要把人甩出去。

但他強行按住了本能反應，任由維多利亞狠狠地咬著。

然后，伸手將她抱進懷里。

維多利亞一瞬間愣住了，身子像被電擊了一樣僵硬，但緊接著她就更用力地咬了起來。

足足咬了五秒鐘，維多利亞才松口，然后用腦袋狠狠撞了一下伊森的胸膛，語氣帶著羞怒與慌亂，“放開我！”

伊森這才松開她。

但她卻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把額頭抵在伊森的肩頭，聲音悶悶的，有些發顫。

“你騙我，伊森。”

她說這句話時語氣很輕，像是喃喃自語。

“你明明知道我經歷過什么，明明知道我信不過任何人，卻還是騙我。”

伊森沒說話，只是任由她靠著。

良久，維多利亞直起身子。

“你騙我一次，我咬你一口，我們扯平了。”她道。

“現在把你衣服脫了，我給你治療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