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夜過去了，除了樹林間鳥獸的叫聲和翅膀撲扇的聲音，什么也沒有發生。

安遠韜坐在山村院子里的一棵松樹下，手里端著碗雜燴粥，只看著準備出發的騎兵們怔怔發呆。

學士像一刻不停地在心底發亮，安遠韜多少掌握了一些主動操控這股力量的方法。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逝在眼底，安遠韜閉上眼睛，緊緊皺著眉頭，原本已經模糊到快要想不起來的記憶重新清晰了起來，像翻開的書一樣在腦子里待他查閱。

然而仍然一無所獲，只憑那一夜看到的影像中倒吊在樹上的模糊身影，他完全想不起來任何靠譜的線索。

——其他派系玩少了......除了幾個當時發過DLC的主要派系以外其他小派系的兵種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你還是多少吃一點吧，就算長牙之路已經在眼前了，還有不少山路要走，一軍主將餓得掉下馬來簡直是全天朝最大的笑話。”

寧懷璧清清冷冷的聲音從身后響了起來，安遠韜睜開眼睛回頭去看，發現龍裔正靠在松樹的背面，抱著肩膀看騎兵們準備出發，好像剛才說話的不是她一樣。

“將為軍膽，本官知道你心中猶疑，但一直擺著張憂心忡忡的臉色算什么樣子？你那個副官只顧著早出晚歸地偵查探路，也沒跟你提上一句，你難道沒發現這兩日隊伍里氣氛已經很緊張了嗎？便是有千般不妥，今天入夜前咱們也能到長牙之路上的兵站過夜了，昨夜最后一個夜襲時機都沒事發生，你還擔心什么呢？”

安遠韜單手搓了搓臉，發現不遠處偷偷瞄著這邊的幾個伍長跟自己對上眼神后扭過頭快步離開了。

“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啊。”

他一仰頭把快涼透了的雜燴粥稀里糊涂地灌下肚，一抹嘴站了起來，繞過松樹，站在寧懷璧身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鎖子甲。好像是不太滿意突然有個比自己個子高的人站到自己身邊來，寧懷璧皺著眉頭往旁邊讓了讓。

“寧上官你是從西京這邊出發的，你聽說過長牙之路上有什么異常嗎？”

龍裔稍稍瞇起眼，依然抱著手臂，直視眼前意有所指的騎軍千總。安遠韜大概想象得到在那張龍裔修驗卿的面鎧下，寧懷璧眉頭緊鎖的樣子。

“沒聽說過，一切都正常，哨所定時聯絡、商旅往來都沒聽說有問題，之前鎮撫司的鴉人也沒報告過有什么異動。怎么了？你在擔心什么？”

安遠韜捏著鼻梁，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把自己反復推敲的猜測說了出來。

“你看，長牙之路上既沒有哨所回報遇敵，也沒有什么大規模阻斷商路的盜匪襲擊事件，那這些山匪都哪去了？向北是咱們來的方向，總不能所有人商量好了，打劫的快樂日子都不過了，集體去喂食人魔吧？

往西去就到黑暗之地了，混沌矮人、綠皮戰幫哪個是好惹的？不是常年跑商隊的老把式，沿途把混沌矮人的商會首領喂飽了，這些山民不就是上趕著給人當奴隸去的？

沒往西去、沒往北去，難道還能南下去巨龍之島、恐懼之海上當海盜？更說不通了。”

寧懷璧心里更加疑惑了，其實這個問題她也沒想通，但安遠韜已經把可能性否定了一圈，總不能人憑空消失了吧？

“會不會是沿途兵站駐軍抓人賣了？這些地方軍頭一貫膽大包天，暗中行商、軍驛民用、開酒肆茶攤假公濟私、中飽私囊都不算什么新聞了，抓小村百姓變賣給異族為奴、甚至隱藏身份打劫商旅的渣滓本官也處決過兩個。”

龍裔本來就沒什么感情的聲線越發冰冷，安遠韜偷偷瞄了一眼她開始散發起殺氣的側臉，決定很大度地不計較她一桿子把自己也掃進了膽大包天的行列里。然而寧懷璧突然把臉轉了過來，看得膽大包天的地方軍頭一縮脖子。

正當安遠韜心里矛盾著要不要給自己開脫兩句的時候，龍裔接著之前的話題繼續發問了。

“你覺得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啥線索都沒有，沒個猜。”

安遠韜很干脆地搖了搖頭，引來了龍裔不滿地一瞥。

“可能是地方駐軍抓了充軍、當奴隸賣錢了；也可能是信了什么混沌邪教，集體被獻祭了；也可能是碰到了混沌矮人進山的捕奴隊，現在都在地底下打鐵呢，這都是沒準的事，我真不知道。”

寧懷璧稍微思考了一下安遠韜提出的諸多可能，還是搖了搖頭。

“西京對商路上的兵站巡查很頻繁，沿線出了你說的這么大事情，絕不可能毫無消息。商路上的駐軍主官都是些人精，這種掉腦袋的事情不可能隱瞞。”

安遠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聳了聳肩，嘟囔了一句“那是最好啦”。沉默片刻，看龍裔似乎沒領會他想說的意思，他還是決定把話說得難聽點。

“出了什么事我說不準，但我能確定一點，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兵站里的駐軍絕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這里已經離商路足夠近了，不管平日里這些哨所駐軍有什么貓膩，我不相信對于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他們能一無所知，長牙之路上魚龍混雜，這等無能之輩混不到今天。

如果咱們今天進了兵站，還是什么線索都抓不到，那兵站駐軍百分之百有問題，我寧可先下手為強，把人控制住再說，也不想半夜睡覺時叫人割了喉嚨。”

安遠韜很嚴肅地看著龍裔，他現在說出口的話已經堪稱大逆不道了。

毫無證據地給地方駐軍扣帽子、甚至在龍庭近侍的面前威脅要攻擊友軍，這種肆無忌憚的作派如果換成是龍裔以前出任務的時候，她想都不想就先把人拿下了，聽不聽后續的辯解都得看心情，心情不好就直接鎮撫司見。

但現在的她完全理解并贊同安遠韜的意見，在危機四伏的環境里，決不能猶疑不定是龍裔成為龍庭近侍學到的第一課，寧可做錯也比什么都不做等死要強。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安遠韜無異是她所見過最出色的凡人俊杰，能行千里的駿馬有些脾氣才是合理的，寧懷璧希望安遠韜的才能在她麾下大放異彩，當然也愿意替他承擔可能存在的決策風險。

但這匹烈馬的韁繩必須掌握在她手里。

“我同意，但進哨所后必須以我為主，我來交談套話、偵查線索，是否動手，要由我來決定。讓你的人做好準備，不要到時候措手不及，也別提前漏了餡。”

龍裔緩緩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安遠韜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