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2.33薛寶琴:總要跪著敬茶的
接下來的數(shù)日太平無事。
這天正好晴空萬里、陽光明媚,一輛普普通通的箱式馬車緩緩駛出林府,看起來毫無異常,外人不會想到,里面裝的是曾經(jīng)的天子腹心林如海棺木。
林家門房中,一身重孝的林黛玉跪在地上,哭的美目浮腫。
已經(jīng)上馬出門的林銳輕輕一嘆,叫住馬車后下馬回到家中。
“林妹妹,節(jié)哀吧!”他無奈的輕輕蹲在妹子身邊,“如今的情勢于我們不利,只能一切從簡,將來若是有機(jī)會,我定會為林叔重辦喪事、風(fēng)光大葬。”
“銳哥哥,一定要這樣嗎?”林黛玉抬起頭,不舍的看著馬車。
“知道為什么夫人今天不在嗎?”林銳苦笑著伸手將她拉起來,扶著向內(nèi)宅走去,“因為她知道輕重,干脆去了榮國府,處理家中的事情,我們都明白,這不是現(xiàn)在能解決的。
林妹妹,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這次我沒讓妙玉和琴妹妹跟來,連你也不許出門送行,就是為了盡可能減小影響,省的引起任何額外的麻煩。”
主要是文官那邊。
因為他這兩天已經(jīng)想明白,皇家巴不得他鬧起來。
現(xiàn)在的朝廷明顯已經(jīng)不完全在皇家的掌控中,甚至有相權(quán)、君權(quán)倒掛的苗頭,皇帝曾經(jīng)的“金口玉言”,此時難說如何,如果有個不怕死的愿意搞事情,他肯定是歡迎的。
渾水才能摸魚,前提是有人跳出來把水?dāng)嚋啞?
但是,這樣做等于是和大半個、甚至整個大周文官系統(tǒng)為敵,代價基本是按照滿門來計算,林銳不會傻到拿自己的命去為皇家換取機(jī)會,更不會忠心到腦殘的地步。
再說了,他怎么可能會對皇家有忠心?
“火中取栗”也許會產(chǎn)生英雄,更多的卻在陰間。
不對吧,皇家既然想要有人鬧事,為何還讓皇后開口壓下?
這就是“后院外交”的重要性——靖安帝從來沒有出面做過或者答應(yīng)過任何事情,一切都是內(nèi)眷的商議,皇后說的肯定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架不住可能有人誤解。
能成最好,成不了也無所謂。
更何況,皇家何時說要壓下了?
皇后不讓辦葬禮,為的是朝廷穩(wěn)定,但只是勸說,而不是直接通知決不能辦,林家真要是頭鐵,她不會多話;靖安帝更是只說了給林如海的死后待遇,半句沒提其他。
“當(dāng)真如此?”聽完他的“補(bǔ)充說明”,林黛玉感覺三觀都已經(jīng)崩潰了,“皇家怎能這樣?父親為朝廷在揚(yáng)州——竟然如此下場?”
“傻妹妹,朝堂上的事情,從來都不簡單。”眼見兩人已經(jīng)走進(jìn)內(nèi)宅,林銳苦笑著摟住她安慰,“一切都要靠自己,將來我們肯定不會讓仇人逍遙法外。”
但暫時來說,他什么都做不了。
“林姐姐!”聽到動靜的薛寶琴迎了出來。
“琴妹妹,你勸勸玉兒!”林銳輕輕一嘆,將林妹妹推到小船娘懷中,“接下來我還得去城外,估計今天不一定能回來,家里沒人的時候,照顧好自己。”
“銳大哥放心!”薛寶琴急忙點頭,“還有生意上的——”
“你安排吧,沒把握的和夫人商量。”林銳沒時間搭理,“還有上次說的謝表之事,我已經(jīng)通過兵部遞到通政司,算是走完了上任前的程序。
不過,你們也不用擔(dān)心什么,這東西送上去就是個形式,應(yīng)該沒誰會認(rèn)真看,一次寫不好無所謂,今后有的是機(jī)會,我再想辦法弄些樣本來,見多了自然能學(xué)會。
現(xiàn)在到八月已經(jīng)不遠(yuǎn),接下來我會很忙,至少還有月底前的大殿下親自過來傳旨,夫人答應(yīng)這次到榮國府一起問問,希望提前把需要的東西準(zhǔn)備好,省的臨時忙亂。”
“銳大哥放心,待夫人回來后,小妹肯定不會耽誤。”薛寶琴急忙點頭,旋即面露難色,“只是,我聽說這種事情,歷來都是需要給傳旨之人車馬費,可來的是皇子,又該如何安排?”
“嗯?”林銳一愣,他也沒想到這茬,猶豫片刻才無奈的看看榮國府方向,“罷了,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找個靠譜的問問,實在不行就裝傻,反正是皇子不是太子,沒事。”
“琴妹妹先回去。”林黛玉卻將薛寶琴推到一邊。
“林妹妹,怎么了?”林銳不解的被她拉到繡樓不遠(yuǎn)的假山旁邊,“咱們有什么事情不能說的,若是不方便的話,等夫人——”
“銳哥哥,小妹怕是只能對不起了。”林黛玉嚴(yán)肅的打斷他,揚(yáng)起螓首與他對視,“父親......接下來自是守孝三年,小妹雖然想要早日服侍哥哥,但孝道難違!”
說完,她竟然慢慢跪在地上。
“我在你眼里就這么難說話嗎?”林銳心疼的擁著她起身。
“哼!”卻不想林黛玉白他一眼,“誰知你會如何,雪雁都——”
“咳咳!”林銳急忙打斷她,尷尬的解釋起來,“這不是有些意外嗎?再說她一個丫頭,我也不會對不起,將來肯定會照顧好。”
“哥哥去忙吧!”林黛玉紅著臉推開他,“雪雁......隨你!”
目送林妹妹走回繡樓,林銳面露苦笑。
憑良心說,他當(dāng)初收下雪雁確實不該,不論是站在“族妹”角度上,還是現(xiàn)在的未來夫妻身份都一樣,都怪他沒有把持住想法。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反正都是一輩子的事兒,就這吧。
想到這里,他搖搖頭轉(zhuǎn)身離開,因為還有事情要辦。
繡樓床前,林黛玉目送他走遠(yuǎn),俏臉露出迷人的紅暈。
“林姐姐,想什么呢?”早已回來的薛寶琴突然抱住她。
“哎呀!”林黛玉嚇了一跳,氣的回身“毆打”,“死丫頭,有什么事情不能先說話,非得這樣嚇唬人,看我不打你個不老實的。”
“姐姐饒命!”薛寶琴知道是玩笑,也沒怎么躲避就抱著她“求饒”起來,“好姐姐,小妹還不是怕你想的太多傷身子,林大人畢竟已經(jīng)去了,姐姐還是要節(jié)哀。”
林黛玉幽幽一嘆,任她幫忙除去身上孝衣。
“如今家中事多,一切都只能辛苦哥哥。”半晌,她忍不住落下淚來,“尚在揚(yáng)州的時候,我本想著回京見了親戚,日子總能好過一些,誰知道竟然還是如此。”
“榮國府嗎?”薛寶琴無所謂的撇撇嘴,“這些日子,京畿的豐字號鋪面陸續(xù)收回大半,我也趁機(jī)打探不少消息,雖說有句‘疏不間親’的老理兒,小妹還是得說,林姐姐切莫指望太多。”
“這話怎么說?”林黛玉沒理解。
“我只說一件。”薛寶琴看一眼榮國府方向,“如今的賈家挺有意思,承爵人還住年輕時的東路院,正院正堂卻被二房把著,大房夫人只喝閑茶,當(dāng)家的是二房太太。”
“當(dāng)真?”林黛玉愣住了,“怎能如此?”
“能不能的,人家都做了。”薛寶琴搖搖頭看向金陵,“至于具體如何,人家關(guān)起門自己商量便可,小妹只知道,哪怕是大伯娘和寶姐姐管著家,大事也不敢越過蟠大哥。”
“哦?”林黛玉表情一動,“說起來,我雖然也在金陵呆了不短的日子,和這位寶姐姐卻只見過兩次,也沒顧得上說話,你卻是見多的,今日我多問一句,難不成豐字號真是她管著?”
“不然呢?”薛寶琴表情復(fù)雜,“大伯去的早,蟠大哥又是個扶不起來的,以前寶姐姐常和父親商議,如今隨著父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許多事情只能自己決斷。
可我們女子再如何聰明,總歸是要困在后宅,外面的事情安排的再好,奴才不老實也難說看見,他們偷偷做什么,肯定不會自己說出來,若不然,京畿這邊為何失控?”
“琴妹妹辛苦了。”林黛玉輕輕抱住小船娘。
因為她知道,這妹子近期一直忙著相關(guān)的生意。
“要我說,辛苦些才好,總好過一天天無聊,除了關(guān)起門和丫鬟打鬧,竟是什么都做不了。”薛寶琴卻不覺得累,因為她從來都不是安心內(nèi)宅的人,“多虧銳大哥照顧。”
“你呀,人不大,心不小。”林黛玉哭笑不得。
“其實,咱們姐妹關(guān)上門說話,家里誰的心小了?”薛寶琴不覺得有問題,“東院的妙玉姐姐管著公文消息,岫煙姐姐幫襯,小妹幫著夫人處理生意,林姐姐干脆連奏折都能做。
不瞞姐姐,小妹在金陵多和各家來往,內(nèi)宅中的姐妹也好、長輩也罷,可沒見哪家如銳大哥這般容人的,一家家不是閑到日夜打牌玩鬧,就是關(guān)起門斗成烏眼雞。”
“所以,琴妹妹不想走了?”林黛玉笑著調(diào)侃。
“橫豎小妹不過商戶之女,總要跪著敬茶的。”薛寶琴立刻反抗,“還不是看著‘姐夫’走遠(yuǎn),我怕你一不留神站成‘望夫石’,夫人回來怎么得了,咯咯咯!”
“我若是饒了你,再不活著!”林黛玉羞不可抑。
“哎呀,殺人滅口了!”
姐妹倆立刻“打成”一團(t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