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2.28尤氏
一直到牛犇的背影遠遠變得模糊,賈璉依然處于蒙圈中。
“璉二哥?”林銳忍不住在他眼前晃晃手。
我這當(dāng)事人還沒事呢,你個吃瓜的怎么還“感同身受”了?
“你們剛才......”賈璉憋了挺久,大概是在組織語言,“是不是說到衙門里的算計、你將來的安排,還有他威脅你,不聽話就要和前任一樣收拾掉?”
“你不是挺明白的?”林銳笑著點點頭。
“你還笑得出來?”賈璉急了,“這官還沒當(dāng)呢,命都已經(jīng)放砧板上了,事兒還沒辦呢,結(jié)果都快出來了,你就不怕將來稍微有什么不小心,小命直接搭進去?”
“璉二哥,你真不明白?”林銳輕輕一嘆,“世道本就如此。”
剛抱住林如海大腿、開始在衙門里廝混的時候,看著揚州乃至江南的繁華,他還以為自己到了盛世,只要將來跟著一起飛,小日子絕對不要太舒服。
畢竟,誰都知道封建社會對普通百姓是地獄,但他是老爺??!
沒想到,都不用跑出去長見識,只憑揚州那點兒鹽稅,再加上耕地的大致歸屬情況,他就已經(jīng)完全確定,現(xiàn)在的大周已經(jīng)進入衰退甚至末期,無非就是問題還沒集中爆發(fā),看著像回事兒。
這樣的世道,一般都伴隨著朝堂上的內(nèi)斗,也可能是黨爭。
他一直都不太清楚如今的朝廷到底如何,這種事情不到一定地位根本無從了解,林如海肯定知道不少,但基本沒和他說,卻不影響他對一些大致情況的判斷。
比如,現(xiàn)在能確定的就有文武對立、皇家奪嫡和官商勾結(jié)。
這三樣不論粘上哪個,一不留神就是抄家滅族。
他都明白了,偏偏國公府出身的賈璉還在迷糊著——其實不只是他,整個賈家都這鳥樣,關(guān)起門玩自己的,出門完全是瞎子聾子。
“那也不至于這樣啊?”賈璉完全不理解,“都是幾輩子傳下來的老交情,誰還外了去?張口閉口就是要命的事情,我和牛家雖說來往的少,三兩個月怎么也都一起坐坐,他怎么這樣?”
“因為他們不這么對我,就有人這么對他們?!绷咒J無奈的拍拍他的肩膀,一句話就直接把天聊死,“就好像被他們收拾掉的我那個前任,其實不一定真的年老無用。
可兵部就這么大,郎中的位置只有四個,讓他占著不僅沒法安排自己人,還要被別人在肉里夾上一根刺,別扭又難受;牛家好不容易挖好坑準(zhǔn)備種蘿卜,突然被我截胡了,換你不惡心嗎?”
“......”賈璉愣住了,憋半天才吐出一句,“我們是老親啊!”
“他還愿意過來見我,愿意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說話,不是直接動手把我收拾了,已經(jīng)算是給足你這個老親的面子了。”林銳同情的拍拍他,“換個外人,你猜他會怎么做?”
賈璉表情僵硬。
“怎么了這是?”看他腦袋爆炸的樣子,林銳沒打擾,卻不想正好隔壁房間又晃悠出來一個,“大早上的不歇著,商量事情還能叫起來——嗯?這位兄弟眼生??!”
“珍大哥醒了?”看到來人,賈璉勉強露出笑容,起身分別指指兩人介紹,“林姑父的族侄,林銳字安平;這邊府里的正經(jīng)爺們兒珍大哥,你們之前沒見,但肯定聽說過。”
“見過珍大哥!”人家都三十的人了,林銳肯定得先招呼。
“我這倆眼睛算是白長了!”賈珍一聽介紹,巴掌就拍在自己腦門上,滿臉堆笑迎上來,“早聽說安平賢弟已經(jīng)回京,知道你忙不敢過去打擾,想不到今天見到了!”
哪怕明知道眼前站著的到底是誰,林銳還是對他的待人接物表示贊嘆,和旁邊的賈璉一樣,這哥倆都是標(biāo)準(zhǔn)的紈绔子弟,不說人品的話,形象全都稱得上出類拔萃。
話說回來,經(jīng)過數(shù)代的“優(yōu)化”后,人品能力先不提,這些大家子弟的形象絕對個頂個的優(yōu)秀,類似的,姑娘們也都很漂亮。
比如一眾金釵。
“珍大哥客氣了!”想歸想,他還是笑著拱手回禮。
兩人不熟,招呼一聲說說客氣話就過去了。
“珍大哥,你不知道!”卻不想賈璉湊上來,竹筒倒豆子般將他和牛犇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還不滿的抱怨,“幾輩子的老親、都是自家兄弟,怎么還玩上命了?”
聽完一陣擺活,賈珍明顯愣神,但看向某人的目光卻帶著贊賞。
“安平兄弟名不虛傳啊!”片刻后,他笑著豎起大拇指。
“珍大哥這是什么意思?”賈璉有些不滿。
“安平賢弟可能不知道,剛才的鎮(zhèn)國公府大公子牛犇,如今也在兵部,任職武選清吏司郎中?!辟Z珍沒搭理他,反倒是繼續(xù)解釋起來,“你們今后就是同僚,少不了打交道?!?
林銳臉色一變。
武選清吏司郎中別看級別不高,卻實際掌管全天下各軍武官的選調(diào)、升賞、承襲和評定,可以說握著他們的前途乃至命運,典型的位低權(quán)重、不容小覷。
問題是,牛繼宗是兵部尚書啊。
爺倆一部、實權(quán)都很大,放在朝廷里,文官都瞎嗎?
“如此安排官職當(dāng)真合適?”所以,他忍不住說出擔(dān)憂。
“你說牛家爺倆?這有什么。”沒想到賈珍完全不當(dāng)回事,“職方清吏司也是自己人,只有車駕清吏司是右侍郎的人,日子照過?!?
也就是說,原本文武各掌兩司,勉強平衡,現(xiàn)在打破了?
這不僅說明朝廷內(nèi)部的混亂,還暴露出皇帝的無能。
父子同部、大權(quán)在手,放在現(xiàn)代都不合適;文武對立、互相傾軋、內(nèi)斗分肥,屬于典型的亡國之兆,但事情就這么存在著,套用一句俗話,“存在即合理”。
如果不合理的事情公然存在,那肯定是該管的人沒能耐管住。
當(dāng)然,也可能是故意放任,但在高層權(quán)力方面應(yīng)該不會。
“珍大哥知不知道,我那前任怎么沒的?”所以他急忙問道。
“這我哪里知道?等你任職后隨便問問就明白?!辟Z珍依然表現(xiàn)的毫不在乎,“有那功夫頭疼,你還不如干脆歇下,中午咱們哥仨好好喝一杯呢!”
“小弟只能抱歉了,你們聊!”眼看太陽都已經(jīng)偏南,林銳起身告辭,“小弟接下來事情多,怕是有的忙,怠慢之處,還請兩位兄長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
賈家哥倆立刻起身相送。
剛到院中,不想對面遇上一個豐腴的美婦人帶著丫鬟進院。
林銳急忙側(cè)身回避,目光掃向地面表明態(tài)度。
“大嫂子怎么來了?”賈珍明顯沒怎么當(dāng)回事,賈璉笑著迎了上去招呼,“這邊的爺們兒還沒收拾完呢,你過來怕是不太方便?!?
“我不過是這么晚沒聽見老爺招呼人,就過來看看。”美婦人見到賈珍急忙躬身萬福,起來后才輕聲答話,“沒想到竟是有一位看著眼生的兄弟在此。”
“這是林姑父的族侄,還不招呼?”賈珍終于開口。
“賈門尤氏見過叔叔!”美婦人很認真的萬福拜見。
“見過大嫂子!”林銳順著賈璉的稱呼還禮,也明白了來的是誰。
賈珍的續(xù)弦,尤氏。
算起來還得叫聲“大姨子”才對,但他沒準(zhǔn)備現(xiàn)在相認。
眼前的另外倆貨都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犯不著弄出麻煩。
打完招呼他就告辭出門,人家女眷都來了,他還留著干嘛?
賈家哥倆也知道輕重,虛讓幾句就目送他出門。
當(dāng)晚,林府后宅,正廳。
聽完林銳的敘述,下午才回來的賈敏表情嚴(yán)肅起來。
“已經(jīng)到這一步了嗎?”良久,她忍不住嘀咕一句。
好像是在詢問,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夫人?”林銳皺了皺眉。
“大周以武立國,歷代皇帝都很重視武功和軍隊。”賈敏無奈嘆氣,“當(dāng)今陛下是唯一與武勛幾乎沒有來往的,因為他當(dāng)初是太上皇的第四子,太子才和武勛親近?!?
“你是說義忠親王?”林銳明白過來。
“娘親,女兒早聽父親提過,卻一直不知到底如何。”聽到這里,眼見她點頭之后,連林黛玉都忍不住問出來,“明明是太子,怎么一轉(zhuǎn)眼的工夫突然沒了?”
“外人何能得知?”賈敏苦笑著搖搖頭,“多年前那場‘兵諫’發(fā)生后,一夜之間朝局大變,幾乎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再聽到已經(jīng)是他自盡的消息?!?
“兵諫嗎?”林銳勉強明白,“聽說太上皇因眼疾不能視事,這才傳位于當(dāng)今陛下,自己退到龍首宮榮養(yǎng),之后也不再過問政務(wù)?”
“榮養(yǎng)不假,要說不過問政務(wù)——”賈敏似笑非笑,“就好比武勛各家,歷來都是親近太上皇的;至于眼疾,怕是難說如何,但這么多年,確實沒見他出過龍首宮?!?
“???”林黛玉一愣,“豈能如此?陛下才是當(dāng)今天子??!”
“如果不是武勛不想親近他呢?”林銳嘆了口氣。
“不錯!”賈敏點點頭,“正好我有機會可以幫你問問?!?
“哦?”
“皇后娘娘招我入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