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2.16抵京
七月的京城,正被盛夏的熱浪籠罩。
只是和林銳的現代記憶不同,似乎也沒那么熱。
大概是因為正值傍晚,街上的行人雖多,但腳下都顯得有些匆忙急躁,或許是想在天黑前趕回家中;倒是有不少歡樂的孩童,無憂無慮的在街邊興奮追打著。
風景很一般,或者說談不上什么風景,至少在林銳眼中如此。
街邊幾乎沒什么綠化,雖說大路都是青石鋪好,也沒多少垃圾之類雜物,卻永遠少不了灰土的覆蓋,微風一起貼地飛揚,大風一現漫天枯黃,和現代都市完全沒得比。
這還是說的內城。
京城作為大周國都、首善之地,城中歷來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說法,而且是從前明一直傳到當今,基本算是準確概括。
內城中,東城大多為富戶宅院、西城主要是官員宅邸。
外城住的其實都是平民,只是比較起來,北城比南城更差些。
單純說道路的話,內城大多都已經完成鋪裝,也有相對夠用的各種排水設施,總體還算不錯;外城卻要差的多,不論是道路還是其他配套設施,基本都是能湊就湊。
城市如此,周邊也一樣,老話說“燒不盡的西山煤”,聽著好像很提氣,實際卻是因為京城作為明、周兩朝國都,連續二百多年發展至今,樹木早已燒的差不多。
荒山禿嶺、黃土飛揚、不外如是,再不用煤,飯都吃不上。
所以,家中所用燃料也是區分身份的“標準”之一,普通百姓多燒各類煤炭,大家富戶基本都是購買薪柴,市場成本大約三倍的差距,實際還得再加兩倍。
翰林街。
這里當然屬于內城,顧名思義,周圍住的多是文官。
林家老宅正好坐落在正街北側,看起來明顯剛剛修繕過,外墻全部用白灰重新喂縫,門楣已經粉刷完畢,周圍還能看出不少尚未消失的施工痕跡。
一溜馬車緩緩停留在大門前,林銳跳下快馬安排拉起帷帳。
半晌,等到終于準備好、無關人員回避后,各臺馬車紛紛打開車門,賈敏不顧形象第一個下來,表情復雜的抬頭望向大門正上方。
“林府、林如海題”。
物是人非。
“夫人!”林銳急忙走到門前,擺手示意尤家姐妹上前扶住。
“多少年啊!”賈敏語氣復雜,說話間忍不住落下淚來,“我都以為今生回不來了,卻不想時至今日,竟有再見之機,也不知里面現在如何了。”
“夫人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看這外墻已經收拾過,里面肯定也不差什么,想來是榮國府那邊的安排。”看她的狀態,林銳只能撿過年話說,“待我們安置好,還得去謝謝人家。”
“說的也是。”賈敏點點頭,在他的“幫助”下用力推開大門。
沒想到不等他們進去,就看見正對的大院里有個年輕男子。
可惜,形象實在不怎么樣。
如果單純按照長相打扮論,他絕對稱得上“貴公子”,一身淺藍色男式長衫、梳著發髻、踩著貴靴,面如冠玉、白臉無須,無愧于出身和教養。
額......教養——
長衫似乎沒認真穿,歪歪扭扭很是潦草,發髻有些隨意,幾縷亂發胡亂飄在各處,臉上還帶著酒醉的殘跡,氣色看起來實在不怎么樣,映著夕陽甚至還有些“油光”。
門口一眾女眷急忙背身回避,林銳惱火的上前一步攔住。
“你們......不知各位是什么人?”男子明顯一愣,剛想發火就看見一個比自己高出小半頭的英俊青年,正惱怒的看著他,最主要的是人家已經伸手搭上劍柄,嚇得他當即客氣很多。
“璉哥兒?”林銳正要問話,不想背后傳來有些疑惑的詢問。
“夫人知道?”他一聽就明白過來,但還是確認一句。
“你是璉哥兒?”賈敏點點頭,上前一步盯著男子,但微微一頓便揚手抽了過去,“啪”的一聲響徹全場,“成什么樣子?大哥就是這么教你禮儀的嗎?”
“你——”賈璉直接被打蒙了,似乎也清醒許多,小心的看著賈敏片刻才傻傻開口,“姑姑?您這是回來了?怎么也不招呼一聲讓小侄帶人去接......”
“見過璉二哥!”人家姑侄敘話,林銳不想失禮。
“還不讓開!”賈敏明顯惱怒,“安平,帶他去醒醒酒!”
“是,夫人!”林銳忍著笑,上前一把“挽住”賈璉,生拉硬拽離開正院,“還請璉二哥指個路,小弟剛回來,不太清楚這院子。”
幸好賈璉不是硬氣的人,最主要是知道賈敏的脾氣,沒敢多說話便老實的指路;兩人離開后,剛回來的眾人才陸續進院,大概是剛才被沖撞的原因,動作都快了不少。
這邊,兩個大男人就方便多了。
“可是安平賢弟?”待到進入東跨前院,賈璉總算恢復了世家公子的形象禮儀,可惜一身雜亂破壞了一切,“早聽姑父姑母在信中多次提起夸贊,想不到今天有幸得見。”
“我也沒想到,咱們會是如此相見。”相比之下,林銳說話就隨意多了,雖說兩人第一次見,但他早知道這位的一切,“更沒想到璉二哥弄出這么一出。”
哪怕是賈璉再不講究,聽完這話也忍不住老臉發紅。
“我這不是和幾個兄弟.....”他尷尬的解釋半句便卡住,耳光都挨過了,再說還有什么用?“那什么,這一路多虧安平賢弟照顧。”
“分內之事!”林銳笑著說了句套話,順便幫他收拾好衣服。
“怎么也沒提前招呼一聲?”一番忙碌后,賈璉的形象總算恢復不少,語氣中的埋怨不是假的,“通州到京城才幾步路,我帶人去接還不是應該的嗎?”
“我們沒走運河,所以才稍微晚了幾天。”林銳的回答讓他明顯一愣,“臨來前在金陵拜見過薛家二叔,坐的是他們的海船,從津門鎮上岸后又進的京城。”
“這樣啊?”賈璉對大海基本一無所知。
“有自家親戚還能不用?”林銳笑著隨便敷衍一句,這才說起正事,“小弟不知這宅院如何修繕如何?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這點兒小事還能干不好嗎?”說到這里,賈璉總算自信起來,“我專門托朋友,找了最好的泥瓦工和木匠,又從工部營繕清吏司找來幾個大匠,絕對不會耽誤事兒!”
“辛苦璉二哥!”林銳真心實意的躬身一禮,“開銷方面還請不要客氣,只管讓人把賬目送來,小弟萬萬不敢讓璉二哥吃虧!”
他這不是有錢燒的,而是不想為這點兒屁事欠人情。
哪怕他明知道,眼前這位肯定已經從榮國府撥款中弄到不少。
“這叫什么話?自家人還用分的如此清楚?”賈璉立刻沉臉。
他們這種出身的人,從來最重面子。
“璉二哥客氣什么,哪怕是親兄弟,不也得明算賬?”林銳笑著再點一句便沒再繼續,因為他不可能隨身帶上幾千兩銀子,“現在還要勞煩你帶我走走,先熟悉一下院子。”
“這還差不多!”賈璉還以為他放棄了,臉色好看許多,“姑姑的宅子不小,東西南北一共分為四進三跨,咱們站的就是東跨前院,直接正對著西跨前院,都是給下人準備的。
若無意外的話,安平賢弟今后會住在東跨中院,西跨中院留作客房用,中間的前兩進連著,都算正院,三進的東、中、西三跨自是內宅,都有月亮門,讓姑姑安排去,最后一進是全通的花園。”
林銳一聽就明白,林如海確實沒落下該走的“規矩”。
林家四代列侯不假,但那是嫡脈正支的事情,和旁支沒關系。
這棟院子肯定不可能是“林家老宅”,因為林如海祖上根本沒傳下來多少財產,不會有能耐在京城買下如此豪宅,這需要的不只是有錢,還得有路子有人脈。
如今他已去世,一切都可以翻篇,否則可能會有麻煩,
當然,這些和林銳沒關系——也不對,因為這樣說太矯情了,他現在已經是公認的林家繼承人,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妒忌呢。
林如海探花出身、十多年為官,人情人脈遍布朝堂,同年同鄉好友不知多少,這些雖然不可能全都傳下來,稍微剩下點兒就夠任何人吃飽吃撐。
更別說還有大量財產、白撿的銀子。
但他從未公開走過程序,這是和賈敏商量后決定的,讓他繼續以八服開外的“族侄”身份“承業”,不影響接下來的仕途,要不然他真的“過繼”了,就必須守孝三年。
等到出了孝期,黃花菜早特么涼一百遍了。
還有他和林黛玉的婚事,雖說從未走過明路,卻是雙方默認。
一旦過繼,他倆就是“兄妹”,那還怎么收場?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兄妹嗎?
兩人說話的工夫就進了東跨中院,然后林銳就無語了。
都不用進屋,院子里的酒氣已經有些刺鼻難聞。
“璉二哥?”林銳無語的看過去。
“那什么,你忙,為兄改日再來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