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銳的刀雖托賈老板送到了執事的手中。

而自己也被納入了行會的名冊之內。

但是該走的流程還是得走一遍的。

省的別處傳來什么流言蜚語，說他周銳是靠后門入的行。

天光微亮，雞鳴尚遠，周家二人便被敲門聲喚醒。

“周兄，執事讓你今兒隨我一道，去參拜柱首，行入會禮。”

門外是熟面孔，昨日還身穿青袍的范大成，此刻卻換了一身整潔衣裳。

少年心知今日這步落定了之后，便不再是個閑人。

“前不久還趾高氣揚的那幫執事。

知道我背后有靠山后，臉色變得比變色龍都快。”

出來混，講的不是實力，是背景。

這句話算是深刻的印在了周銳的心里。

也不知那潑皮流氓最后怎么樣了。

鐵爐坊說什么也不可能明著來保人。

這樣做無異于廣而告之自己是那種搶人坊契，奪人活路的惡人。

潑皮夾在中間，兩邊都不討好。

怕是得有個幾天才能從縣衙里放出來了。

周銳快些沐浴更衣，雖說家里頭沒一件像樣的衣裳。

但至少得整理的干凈些。

“走吧，先別急著往總坊署趕。”

范大成瞥了眼天色，語氣不似昨日那么冷硬，倒多了些隨和。

“這時候柱首爺還在歇息，他不在場，入會儀式也辦不起來。”

他看了周銳一眼，似是感慨也似打趣：

“從今天起，你我就是會里的人了。

行里講個‘認門入冊’，咱們成了自家兄弟，說話自然就不同了。

你也曉得，鐵火打鐵的人，脾氣都帶著火氣，規矩多，講究也多。

往日你在行外，鬧個什么，別人也懶得搭理。

可如今不一樣了，身子還未入門，行會的面子就先擔起來了。”

鐵匠營是半封閉的工坊群落，特有專人承包早點供應。

掙不了三兩錢的散戶哪有余錢吃早餐。

一天兩頓，沒餓著就是勝利。

可入了行后，有熟人照應，早餐鋪講究干凈頂飽，來得快。

也是加入行會后不得不品嘗的一環。

趙家的兒子賣油條，兩文一份，掙不了大錢，但能博個好人緣。

范大成隨口招呼一聲，店家立馬就把早餐送上。

平日里討口熱粥都得排隊，如今坐下便有人招呼送上。

周銳不由輕吸口氣，這行里行外，一飯之間就有了分界。

“多吃點在柱首爺面前才有精神面。”

范大成喝了口豆漿，見周銳沒動筷，笑道：“怎么？不合口味？”

周銳擠出笑：“不是，就是想著行里頭這些人。

名頭大的，該避著的，成哥有沒有個大概的說法。

我頭一回來，也怕哪句話說錯了，得罪了誰。”

“有心了就好。柱首爺為人寬和，但最講規矩。

‘以下犯上’四個字千萬別沾。

王執事是由柱首爺引薦，咱們行內選出來的。

他管的是會規，罰銀鞭子都歸他們管，真犯了事。

哪怕你跟誰關系再好，也保不住你。

等見了柱首爺，需得試探一下你的手藝。

不過不用太擔心，鐵匠營里學過幾手的人都能過去。”

范大成頓了頓，把油條塞進嘴里：

“總之記住一條，別越線，話少事少，慢慢你就摸得著路了。”

……

隔著總坊署老遠，周銳就聽見了整齊劃一的口號聲。

沒等他發問，范大成率先提出了答案：

“我們護坊隊的練功場地就在這坊署的背后。

煉刀、打樁、走樁步全在那。

當武師前來講習時，會臨時圈出一片，圍著二十幾人操練。

周兄你若是有意學武，待入會之后，我可以領你參觀一下。”

這年頭想要進個最便宜的武館少說也要十幾兩銀子。

更別提日后還得花錢買藥方進補身子。

雖然行會能請來的武者強不到哪里去。

但免費的總比沒有強，而且有前輩幫襯。

日后提升的速度也會輕松不少。

不等周銳點頭答應，一個滿臉堆笑的男子迎面而來。

他認得那張臉，對方正是昨夜變臉不帶演的那位小執事。

“這不是小周嗎？今兒可真是喜事臨門，首執事親口點名。

你可算是咱們自己人了。”

他拱著手，快步把周銳一行人迎進總坊署。

“昨日沒認出來，你別見怪哈。進了咱們行會可不一樣了。

單子有行里派，灶可以從坊里借，打個響器都能簽明合同。

這叫走上了正道，走得穩，拿得起。

咱再不用像外頭那幫人，連一口風箱都要自己抬。”

他說話時手里還拍拍周銳的肩膀，一副兄弟親熱的樣子。

“往后但凡要借灶開工，走材料庫，接學藝帖，都得我這里過一手。

咱們多親近親近，日子才好過，是不是？”

鐵匠向來是憑著手藝吃飯，可鐵匠行中不見得人人是如此。

至少有些匠坊的老師傅，親傳的兒子死活教不明白。

只好送到坊署里頭當個執事，有個活計至少不叫人笑話。

“上頭那幾位到了沒？柱首爺還是王執事今兒值堂？”

范大成問道：

“柱首爺和王執事都還沒到，不過快了。二位先在這邊歇著。”

他抬手指了指靠墻擺著的長凳，笑著補了一句。

“要是閑著，不妨先去那邊看看爐子、鐵臺、錘具，都是真家伙。

今日這入會測試，可馬虎不得。”

十兩銀錢交到行會的手里只代表你有資格入門。

最終能否跨過這個坎還得看你自己。

畢竟行會相當的注重顏面。

掛著行會名帖的鋪子品質要是不過關。

最終損害的可是整個鐵匠營的名聲。

周銳隨小執事來到總坊署背后的一塊院子。

這里既是護坊隊訓練的場地，也是他經受測試的地方。

十幾個年紀與范大成相仿的青年隨著口號擺出整齊劃一的姿勢。

雖然庭院相當的簡陋，從他們的動作看來倒是挺像模像樣的。

據范大成說，護坊隊都是輪班制。

大部分成員都是忙里偷閑，偶爾才有時間來練功，所以格外的認真。

而即將被周日拿來使用的器具就擺在院角的棚屋中。

爐子雖然已上了年頭，但由于使用的次數沒那么頻繁。

與周家的相比簡直可以說是嶄新出場了。

“我可以問一下測試的流程嗎？”

“時辰一到，爐火開啟，限時一炷香內，用廢料打出一柄小刀。

長短自有定尺，不可偏差。

成刀之后，要過兩道考驗，一是用以削紙切繩，不得滯澀。

二是耐用，要輕敲擊，不能斷口卷刃。

此二者缺一不可，過得了，名可入冊，牌可授符。”

他說著抖了抖袖子，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周兄放下，柱首爺和執事一看你這樣的，必是有真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