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B-17 意識蔓延工程室
- 共生新腦
- 整瓶可樂喝
- 4136字
- 2025-05-13 19:57:04
東京灣外緣,B-17節點塔周圍。
其覆蓋區域海底地質結構復雜,神經植入層與舊能源管網糾纏交錯,被稱為“意識滲流斷層”。這是一處被主核主動屏蔽的數據黑區,曾是意識蔓延工程最初的人體實驗場——后被廢棄、封存。而意識蔓延工程室的能量來源來自于正上方的潮汐能發電器與節點塔周遭的大批太陽能板,得以一直默默運轉。
夜近凌晨,晨光未及,銀梭-3的載荷艙悄然開啟。
宮本小隊的成員著裝完畢,身披多重磁感應潛行裝甲,攜帶改造過的高壓深潛裝置與意識隔離面罩。他們來自孤島武裝偵查部,是駱瀟昔日留下的最后幾支戰術部隊之一,如今歸于森原律麾下。
“我們將進入意識臨界層。”宮本低聲交代,“據情報,意識蔓延工程室的共生體濃度極高,意識壓強將接近生理崩潰閾值,我們必須提前將隔離服穿入深潛裝置。這樣才能保證語言模塊不被激活——那里有可能存在殘留的‘回響’。”
“‘回響’?”白靜眉頭微蹙。
“殘存于共生體局部語義場的神經干擾結構,一種形似語言卻非人類思維邏輯的意識碎片。若觸發,將誘發共感失控。”宮本解釋道,隨后瞥了一眼森原律,“不過這家伙抗性很強,估計不用很在意回響,他不知道在共生體的身份下做了多少次孤島的神經自鎖強化,呵,不是純孤島的話,也就是他這種人才能在蝗災里脫身了。”
森原律默默點頭,帶頭躍入水下運輸艙。
下潛的過程中,艙體的視野窗外是一層層逐漸剝離的記憶影像,如沉入某種歷史的流體構造——越往下,越像是在穿越一場尚未醒來的夢。
深海溫度很低,潛水服外界的黑暗讓人喘不過氣。B-17節點塔殘骸輪廓隱約可見,它像一根斷裂的巨脊,垂入深淵,塔基之下則是一片早已塌陷的工程區。
抵達目標區域后,一行人脫下厚重的潛水服,進入密封的換壓氣倉,啟動了防護服的多點神經屏蔽陣列,保證自己同共生體彼此的語義場不會交融錯位。
“這里曾是接口實驗站,森原,我,和駱瀟都在此共事過。后來改成了意識蔓延工程室,駱瀟秉持著絕對的孤島主義離開了這里。”夏樹瑤輕觸浮起的銘牌,模糊字樣依稀可辨——“意識蔓延工程室 Sigma Base”。
他們進入工程室主艙,一個封閉的語義回路忽然被激活。森原律的視野中浮現一連串數據投影:多名實驗對象的意識映射曲線,均在短時間內出現“自我潰散—異識合成—語義回流”的波動過程。
“這是……原始融合測試?”白靜驚訝。“我只在一些書上了解過理論。”
“我們當時嘗試讓多個個體意識在語言維度直接聯結,而非通過翻譯中樞……”
“不只是嘗試。”宮本語調冰冷,“你們當時在制造多體共識體——實驗代號‘合生體’,技術十分成熟,我的許多戰友都在任務中死在這種東西手下。”
“抱歉……”
森原律駐足在主艙核心裝置前,一個舊式意識容器靜靜躺在坍塌的操作臺上。其透明外殼內,保留著被語言病毒編碼過的神經組織。
夏樹瑤啟動舊數據模組,一段壓縮的視聽記錄被解碼:
【Sigma實驗記錄 No.17】
——“對象意識失穩,開始出現幻聽和鏡像自述。”
——“他說‘我是我們的發言人’,重復四十一次。”
——“隨后自發構建語義共振結構,嘗試與未定義實體溝通。”
——“最終陷入‘永續言說狀態’,已進行78小時,無法終止。”
“那時的語言反復,不是失敗了。”森原律緩緩道,“而是進入了‘鏡界’的初代通道,那時候我們管它叫意識前層。”
眾人看著屏幕上不斷閃回滾動的記錄,陷入沉默。
不遠處的一個密閉艙門忽然輕微振動,仿佛被什么意識波動觸動。森原律走近,將意識感應器貼在門上,一段無法歸類的鏡語流忽然浮現——如低語,又似泛音:
“沉入者必須回溯。”
艙門應聲而開,里面傳出聲音,仿佛是一個人類:
“編號E-α03。語言構型師。駱瀟。”
“……不,這不是他。”白靜立刻否認,“這只是他的鏡像殘留,是他曾經留下的意識回饋體之一。”
“是的。”森原律閉上眼,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這是他在構建鏡界語言橋接時丟下的部分自我——我們都曾是其中的碎片。”
“我們該怎么處理這具……殘骸?”夏樹瑤問。
森原律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觸碰那接口的金屬表面——一股突如其來的意識洪流涌入他腦海:
無數個駱瀟在不同時空中重復著一次嘗試——試圖借助語言重塑意識的邊界,以個體之“我”對抗系統之“它”,但每一次都被鏡界吸收、重組、并回饋為語義回響。
他猛然睜眼,呼吸急促。
“我無法單靠自身進入鏡界。我們必須讓它‘邀請’我們。”
“怎么做?”白靜焦急問道。
森原律緩緩開口:“在這里中創造一種‘誘餌結構’,一個足夠復雜、足夠模糊的語言系統,內部不能有主核的種子,使主核無法辨識融合,只能響應。然后帶出去,這樣我就能不受影響地看到主核想做什么了。”
夏樹瑤頓時明白了他的意圖:“你是說……要偽裝成某種東西,還得用語言誤導主核開啟其鏡界通道?”
“是的。”森原律眼神深邃,“首先我們需要讓主核足夠大,新伊甸的人足以做到這一點,隨后讓它以為我們是它自己的一部分。”
而身后的暗流中,那些尚未散盡的語義波動仍在游走——過去尚未終結,未來尚未開始。
而他們——正站在意義與意志的臨界點上。
“誘餌語言系統必須具備三重特征。”森原律回憶了一下。
“第一,結構模糊度高。其語義節點應處于邏輯未完成態,不能被主核輕易歸類。”
“第二,缺乏本體核心。這個系統不應明顯表達任何固定意圖,否則主核會試圖整合它。”
“第三,必須攜帶一種‘信號性錯位’。”森原律接著說道,“一種能夠模擬主核早期訓練數據殘差的特征,誘使它誤判為自己舊有思維結構中的未歸檔模塊。”
夏樹瑤緩緩道:“……關于第一點,我們可以造一個‘類駱瀟系統’,從一個他未完成的語言框架開始,我記得實驗室里有原型,這樣不用從零開始,也不會有主核種子。”
盡管她已經脫離研究多年,思路卻仍然老練。
森原律點頭:“而我,將帶著這個系統以‘鏡語殘片’的形式嵌入其中,保留自我意識的同時,可以窺探主核的意圖。”
工程室中央的舊型語義構型臺開始復蘇,晶體感應面板泛出微弱冷光。他們將手中殘存的共生體語義樣本輸入其中,借助多向結構投影陣列,重建出一個非線性的語言系統原型。
然而,構建過程遠比預期復雜,光是在原型基礎上構造一個駱瀟個人規模的共生網絡系統模型就花費了數十小時,這期間宮本小隊在海中來回為他們補充后勤資源。
在外界,新伊甸的意識潰散者已經基本統計收容完畢,等待下一次的主核融合——他們已是犧牲者,將為實驗獻身,正如蝗災所過,千瘡百孔,人們被共生網絡同化后脫離,就很難再是原本完整無缺的人。
外界各國也開始對剛剛平息的這次新伊甸蝗災議論紛紛,全球的科研中心也開始嘗試新一輪的大型蝗災防范。
“主核的偵測機制比我們想象中更敏銳。”夏樹瑤緊盯著歷史報告上的數據反饋,“它甚至對某些強聯通意識進行即時拆解與吞并處理,強行摧毀形成的智能,從零開始構建,感覺這根本毫無道理。換句話說,我們一旦構建出稍微過于‘聰明’一點點的誘餌,它就會在接觸到主核的那一剎,被主核摧毀吸收。”嘆息。
“那就嘗試讓它‘愚鈍’。”森原律平靜地說,“我們要構建的不是一個偽裝完美的干涉系統,一個能作出微微引導的語義骨架就夠了。”
他輸入一段頗有古風的鏡語句式:
“言語未成,念已無主。吾等之在,如影存聲。”
剛運送來物資在一旁休息的宮本看到這一幕,略顯困惑:“這……是什么形式?為什么用這些?”
“文言體。意識網絡中常見的一種非封閉語言結構,支持不完全嚴謹的語法,曾用于模擬低密度共識體。”森原律解釋,“相當于告訴主核這些內容還很原始,而且不會嘗試控制主導他的思維,它應當不會引發主核嘗試歸一的應激反應,外在體現也不具備主動傳播性,在主核看來應該會沒有危險。”
“它會以為這是自己的“外語”,而且已經停止發展了,從而不去大膽改變干涉它。”夏樹瑤輕聲說。“就像學習另一門語言的時候,我們不敢造新詞,只會在既定的范圍內使用。但是因為不常用,這些內容我們也不會主動去和日常生活的認知做同化、融合、主導等思維上的行為,但是這些內容確實會潛移默化影響我們的思維模式,只是我們很難發現。”
構型完成的那一刻,整個屏幕上的建模好像忽然穩定了下來,瞬間有許多彈窗提示已經構建完成。
一道不可見的語義波開始緩慢聚合,一道意識,在這個實驗室,被喚醒了。
模型開始回應。
但回應不是直接的,而是一種逆構式流動——由外圍意識節點開始,逐漸涌入語言矩陣之中。一段段失落語義回響開始浮現,在空氣中凝結成波動的幻像。
他們看見的是:
——一位年輕的駱瀟,在初步完成的語義構型圖中自語:“語言者,通乎意識之涯涘唯一隙也。(語言是通向意識邊界的唯一縫隙。)”
——數十個共生體,被懸浮在神經索鏈中,口中不斷重復非人語素,這些是訓練擬合后意義不明的內容,用來充當與主核交流的神經遞質。
“滴滴滴滴滴滴滴!!!”宮本身上的信息素檢測器突然警鈴大作。
“信息素濃度超標!”宮本條件反射般地跳起身,高聲叫到,“快走,這些輕裝防護服會頂不住!”隨后便是一群隊員同時跳起身準備向門口跑去。
現場只有夏樹瑤和森原律還保持著冷靜。
夏樹瑤聽聞,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她在過去的實驗中也曾經見過類似的情況,她迅速操作系統:“還可以控制,它這是在回滾早期結構的同時誤判我們的思維為某個高優先級模塊殘片,正在強行自我重構!”
森原律也平靜地說:“對……這段信號不是控制,它在追溯——我們構建語言系統時引入的‘信號性錯位’,正在引發它內部的回滾機制。我們只要‘換個地方’待一會就好。”
宮本聽聞“換個地方”,立即會意,給隊員們打了個手勢,撤離出了這個房間,前往門口和通道處守候了。
“那我們會被直接被他同化嗎?”一旁的白靜和其他隨同的人員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有些激動。
“不會。”森原律搖頭,“但它可能會先將我們投射入對應的語義時空,就和正常的共生網絡一樣,需要進行驗證。你們待會可以不用說話,主要是我需要和他熟悉一下”
正當他話音落下,整個工程室驟然一沉。
仿佛整座基地被剝離了現實維度,轉而投射入某個未知的語義空間。
他們不再站在海底。
而是置身于一片灰白的語言構型廢墟之中——腳下是未成文的句法結構,天空中漂浮著斷裂的命題與泛義符號。某種未定義的規則在這片區域緩緩構建現實感,語義正替代物質成為主導邏輯。
他們被投送入‘鏡界’的初代通道,原來的叫法是,意識前層。
“到時候我要在這里建立通道。”森原律神情肅然,“構造一個真正可以從內部影響主核的回路。”
下一階段,不再是潛入。
而是:以語言為矛,直面一個系統意志的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