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填滿了源衫的思緒,琉璃制成的瓦片即使在地宮之中也散發(fā)著屬于自己的光芒,殿門上高掛純正的和氏璧,金絲楠木的宮殿,黃金制成的大門,玄玉制成的地磚。
琉璃瓦折射著冷光,玄玉地磚映出源衫蒼白的臉。他赤腳踏入主殿,足下寒氣刺骨,卻未在玉磚上留下半分痕跡。整座大殿空曠寂靜,唯有八口棺槨陳列——主位懸一玉棺,其表面附有復(fù)雜的符文,泛出陣陣寒氣,棺蓋上刻有一五爪圣龍,其眼錚錚,目露兇光,似有無上威嚴(yán),七口環(huán)繞其下的木棺,分別刻著歷代秦君的名號。
源衫的呼吸凝滯了一瞬。
他本是為了徹底擺脫蛇岐八家的束縛,才在探索驪山時親手了結(jié)那幾名護(hù)衛(wèi)。他們的尸骨此刻正躺在皇陵外圍的甬道中,被黑暗緩慢吞噬。蛇岐八家永遠(yuǎn)不會知道真相,只會將他的消失視作探索龍類遺跡的殉職——一個光榮的結(jié)局。
玉棺的棺蓋緩緩升起,寒氣如潮水般涌出,卻在觸及源衫的瞬間停滯。低沉的聲音在殿內(nèi)回蕩,不似人聲,倒像是青銅鐘鼎的共鳴。源衫抬頭,只見玉棺中坐起一道身影——玄衣龍袍,冕冠垂旒,面容如冰雕般冷峻,卻帶著不屬于人類的威嚴(yán)。
嬴政。不是那位歷史上的始皇帝,而是真正的龍族親王,嬴氏之祖龍。他的眼瞳是純粹的黃金色,豎立的龍瞳凝視著源衫,仿佛能洞穿靈魂。
“你身上有新鮮的血氣。”嬴政緩緩開口,“但無妨,寡人需要的正是這般決絕之人。”
七口木棺同時震顫,棺蓋滑落,露出其中沉睡的身影——歷代秦君身披玄甲,胸口嵌著龍血結(jié)晶,散發(fā)著微弱的金光。“他們生前是君王,死后是兵器。”嬴政的聲音平靜。
“而你,將成為寡人這個時代的‘眼眸’。”源衫的瞳孔驟然收縮,但未顯露半分動搖。他踏入驪山時,就已經(jīng)斬斷所有退路。
嬴政抬手,一縷金色的龍血自他指尖流淌,懸浮于空中,緩緩凝聚成一顆冰晶般的眼瞳。源衫伸手觸碰的剎那,劇痛席卷全身。左眼仿佛被烈焰灼燒又似被寒冰凍結(jié),視野在極熱與極寒之間瘋狂切換。他咬緊牙關(guān),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卻在觸及地面前被寒氣凍成赤色冰珠。
當(dāng)痛楚平息時,他的左眼已化作冰藍(lán)色,瞳孔深處隱約可見細(xì)密的龍文流轉(zhuǎn)。
“現(xiàn)在,你能看見了。”嬴政說道。源衫抬頭,整個世界在他眼中截然不同——大殿的穹頂由凝固的龍文構(gòu)成,地磚下流淌著金色的龍血脈絡(luò),而那七具死侍的軀體里,蟄伏著沉睡的龍族力量。最令他震撼的是嬴政的軀體并非實體,而是由無數(shù)細(xì)密的金色絲線構(gòu)成,每一根絲線都連接著某段時空的碎片。
“驪山尼伯龍根,是寡人的領(lǐng)域。”嬴政的聲音回蕩,“而你,將成為寡人行走現(xiàn)世的媒介。”
大殿中央的空氣驟然扭曲,一道冰藍(lán)色的裂隙緩緩展開。“踏入此門,你將被傳送到西安城內(nèi)。”源衫邁步走向裂隙,卻在即將踏入時,聽見嬴政最后的話語——“記住,你的眼睛屬于寡人。”
冰藍(lán)裂隙吞噬他身影的剎那,守墓人王賁從陰影中走出,青銅面具下的聲音帶著金屬質(zhì)感:“陛下,要派人盯著他嗎?”嬴政的黃金豎瞳微微閃爍:“不必,他比我們想象的更渴望自由。”
西安城的月光灑在源衫肩頭,他站在鐘樓飛檐上,指尖撫過左眼。冰藍(lán)瞳孔倒映出的不再是尋常街景——俄軍士兵的槍械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清晰可見,城墻磚縫中蟄伏的煉金昆蟲振翅聲如雷鳴,而驪山方向隱約浮動著巨大的龍形虛影。
他躍下鐘樓,落地時竟未激起半分塵埃。巷道陰影中,兩名蛇岐八家的探子正在密報:“源家主殉職,可能是次代種復(fù)蘇……”源衫從他們身后掠過,指尖輕點其中一人后頸。冰晶順著皮膚蔓延,將未說完的話語封存在喉間。
他拐進(jìn)一家當(dāng)鋪,柜臺上昏睡的掌柜被寒氣驚醒。冰藍(lán)瞳孔微微收縮,掌柜的眼神瞬間空洞,雙手奉上一套素色和服與錢袋。源衫更衣時瞥見鏡中的自己——左眼龍文流轉(zhuǎn),右眼黃金瞳光芒反復(fù)閃爍。這具身體正在被兩種力量撕扯,但他早已不在乎。
夜幕降臨時,他重返驪山外圍。守墓人王賁佇立在山道盡頭,青銅劍插在身前:“陛下說,你若需要死侍……”源衫搖頭,踏著月光走向西安城墻。冰藍(lán)瞳孔穿透地層,看見深埋地底的青銅城中,七具死侍棺槨正隨著他的心跳頻率微微震顫。
鐘聲突然敲響。源衫的左眼刺痛,視野中浮現(xiàn)出嬴政的虛影。玄衣龍袍的龍族親王懸浮在驪山上空,金色絲線連接著整座尼伯龍根。“該履行契約了。”嬴政的聲音直接震響在腦海。源衫閉目凝神,再睜眼時,冰藍(lán)瞳孔映出千里外的長白山——一支德國科考隊正從冰層中挖出青銅樽,樽身龍紋與嬴政冕冠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他裹緊衣袍消失在夜色中,身后傳來守墓人低語:“龍血會讓他回來的……”夜風(fēng)卷起枯葉,掩去了所有蹤跡。
三月后,東京,源衫在茶館聽聞自己的葬禮。說書人將驪山之行渲染成悲壯史詩,聽眾潸然淚下。源衫抿著茶,任由左眼的寒氣在杯沿凝出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