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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膽氣

應(yīng)天府,柳蔭巷,陳家小院。

秋風(fēng)帶著遠(yuǎn)方的硝煙味,吹拂過陳南手中的軍報抄件。

他將那份緊急送達(dá)的杭州賊亂軍報,遞給了坐在對面,正凝眉沉思的兄長陳東。

“杭州,已然成了東南心腹大患。”

陳南指尖輕點輿圖上那片被紅色墨跡圈出的區(qū)域。

“賊人陳通聚眾數(shù)千,城中烽煙未絕,民心惶惶。先前黃潛善、汪伯彥之流,只知一味南逃,卻從未想過如何真正安撫人心,平息亂象。”

陳東接過軍報,快速掃了幾眼,眉頭緊鎖:“官家對此,有何旨意?”

“旨意?”陳南冷笑一聲,目光銳利了幾分,“無非是雷霆剿滅,以儆效尤。可這亂世,單憑屠刀,只會逼出更多的亡命之徒。不過我已向官家舉薦了秀州知州趙叔近。”

陳東聞言,略顯詫異:“趙叔近?那可是個出了名的‘膽大包天’。他若去,怕不是要孤身犯險?”

“正是要他‘膽大包天’!”陳南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此人不僅有膽識,更有懷柔之心。亂世治亂,需雷霆手段,更需懷柔仁心。若他能兵不血刃平定叛亂,不僅可安撫東南人心,更可向官家證明,何為真正的治世之道!”

他手指輕叩輿圖,仿佛已看到一場無聲的博弈,在杭州悄然展開。

而此刻,建炎元年的秋風(fēng),帶著一絲蕭瑟的涼意,吹過杭州城的斷壁殘垣。

數(shù)月前,賊人陳通率眾作亂,城中一度烽煙四起,哭嚎震天。

如今雖已平定,但空氣中依然彌漫著焦糊與血腥的淡淡氣息,百姓的眼神里,驚恐未散,如同被驚擾過的巢中之鳥。

直龍圖閣、秀州知州趙叔近,此刻立于城外山坳前,神色沉靜如水。

他身后,僅有十?dāng)?shù)名親兵甲胄森然,手中的長槍在秋日下泛著冷光。

他的目光,越過簡陋的鹿角和拒馬,望向山坳深處那片亂糟糟的營地。那里,便是賊首陳通和他手下數(shù)千亡命之徒的最后巢穴。

“大人,您這是在賭命啊!”身旁的副將壓低聲音,手死死攥著刀柄,“官家要的是‘雷霆剿滅’,您若有失,我等萬死莫辭!”

趙叔近的思緒,回到了數(shù)日前應(yīng)天府的朝堂。天子趙構(gòu)的旨意冰冷而決絕:“著即發(fā)兵,剿滅杭州陳通叛逆,務(wù)必斬盡殺絕,以儆效尤!”

“雷霆剿滅?”趙叔近心中冷笑。他忘不了那些在戰(zhàn)火中流離失所的百姓,他們是天生的賊寇嗎?不,他們只是活不下去的良民!屠刀,只會逼出更多的亡命之徒。

“賭的不是我的命,是這東南數(shù)萬百姓的命。”趙叔近收回思緒,目光變得銳利。他解下腰間佩劍,遞給副將,只身向前。

“秀州知州趙叔近,求見陳通首領(lǐng)!”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營中,引起一陣騷動。

很快,營寨木門大開,一個身材魁梧、滿臉虬髯的漢子在幾十名親信的簇?fù)硐伦吡顺鰜怼?

他正是陳通。

他本是杭州左近的佃農(nóng),因官府盤剝,災(zāi)年無以為繼,才聚眾反抗。

他打量著眼前這個只帶著寥寥數(shù)人的文官,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趙知州好大的膽子!你就不怕我一聲令下,將你剁成肉泥,給你手下那些兵卒當(dāng)軍糧?”陳通的聲音粗糲,帶著一股子野性。

趙叔近微微一笑,神色坦然:“我若怕死,便領(lǐng)著大軍前來,將此山踏平了。我今日孤身至此,是想問陳首領(lǐng)一句話,也想給你手下數(shù)千兄弟一條活路。”

“活路?”陳通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狂笑起來,指著身后那些衣衫襤褸的部眾,“官府把我們逼反的時候,怎么沒想過給我們活路?如今我們自己拿刀子找活路,你倒來跟我們談活路了?”

“說得好!”趙叔近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撫掌贊嘆。

“陳首領(lǐng)說的,正是我想說的。你們是天生的賊寇嗎?不是!你們身后,哪一個沒有父母妻兒?哪一個不想守著幾畝薄田,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是這世道,是這戰(zhàn)亂,是那些只知魚肉百姓的貪官污吏,把你們逼上了梁山!”

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敲在了陳通和許多賊眾的心坎上。

他們臉上的兇悍之色褪去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悲哀。

“大人既知我等苦楚,又何必再惺惺作態(tài)?”陳通身旁一個獨眼漢子厲聲喝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少說這些廢話!”

“住口!”陳通喝止了親信,他死死盯著趙叔近,眼中血絲密布。

“趙知州,漂亮話誰都會說!我問你,我們降了,朝廷拿什么保證不秋后算賬?就憑你這顆項上人頭?你的人頭,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值幾個錢!”

這句話問到了點子上,營中剛剛有些騷動的賊眾瞬間又安靜下來,目光變得銳利。

就在此時,那獨眼漢子猛地抽出腰刀,厲聲嘶吼:“大哥別信他的!官字兩張口,今天哄我們放下刀,明天就拉到菜市口!兄弟們,跟他們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沒錯!拼了!”幾十個心腹悍匪跟著鼓噪起來,殺氣陡然升騰。

趙叔近身后的親兵瞬間緊張起來,長槍齊齊對準(zhǔn)前方,副將更是跨前一步,將趙叔近護在身后。

然而趙叔近卻推開副將,不僅沒退,反而又向前踏了一步,距離陳通不足五丈。

他直視著陳通的眼睛,朗聲道:“陳首領(lǐng),你來回答我。你的刀是夠快,難道我的信使不夠快?”

陳通一愣:“什么意思?”

趙叔近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我來之前,已立下軍令狀,并派了三路信使分頭送往應(yīng)天府!若午時我未出此山,大軍便會立刻圍山,放火燒林!屆時玉石俱焚!

我趙叔近死在這里,是為國盡忠,青史留名!而你陳通,不僅要背上殺害朝廷命官的死罪,還要帶著這數(shù)千兄弟給你陪葬,死后更是勾結(jié)金人、殘害同胞的千古罪人!

你告訴我,你和你手下兄弟的命,賭不賭得起?!”

這番話如九天驚雷,炸得陳通渾身一顫!他想到了趙叔近為何只帶十?dāng)?shù)人前來,這不是送死,這是陽謀!這是用自己的命做棋子,逼他做出選擇!

那獨眼漢子見陳通動搖,眼中兇光一閃,竟提刀吼道:

“大哥!你忘了你婆娘孩子是怎么死的了嗎!就是被這些官兵殺的!殺了他報仇啊!”

“住手!”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

陳通猛地旋身,后發(fā)先至,不是用刀,而是用刀鞘!

“啪”的一聲脆響,他用刀鞘狠狠抽在獨眼漢子的臉上,巨大的力道將他抽得一個踉蹌。緊接著,陳通一腳踹在他的胸口,將他踹翻在地,冰冷的刀鋒壓在他的脖子上。

“誰敢再動一下,我先清理門戶!”陳通環(huán)視四周,那眼神中的悲憤與兇狠,讓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陳通這才轉(zhuǎn)頭,看著面不改色、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贊許微笑的趙叔近,內(nèi)心的堤壩終于徹底崩潰。

眼前這個人,有仁心,更有雷霆手段和同歸于盡的膽魄!

他猛地將手中的大刀往地上一插,刀刃深入泥土,發(fā)出“嗡”的一聲顫響。

他單膝跪地,對著趙叔近的方向,抱拳低頭,聲音嘶啞卻無比堅定:“秀州廂軍都頭陳通,愿聽趙大人號令!”

他沒說“罪人”,也沒說“降”,而是直接自領(lǐng)了“廂軍都頭”的身份!

這是一個賭徒最后的尊嚴(yán),也是一個聰明人遞上的投名狀。

趙叔近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放聲大笑,親自上前,雙手將他扶起。

“好!好一個廂軍都頭!我趙叔近今日便在此以名節(jié)擔(dān)保,你陳通,就是我秀州軍的先鋒都頭!”

他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山坳中那數(shù)千雙或迷茫、或恐懼、或期待的眼睛,用盡全身力氣喝道。

“開糧車!犒賞三軍!”

“從今往后,爾等,皆是我大宋的兵,是護國安民的將士!你們的刀,當(dāng)為身后的父母妻兒而戰(zhàn),為這片土地的安寧而戰(zhàn)!”

山坳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兵器落地的聲音“哐當(dāng)”作響,從零星幾聲,到連成一片,最終匯成一道鋼鐵的洪流。

黑壓壓的人群跪了下去,許多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漢子,在看到雪白的大米和冒著熱氣的肉湯被抬出來時,終于忍不住泣不成聲。

那哭聲里,有絕處逢生的慶幸,更有重獲為人的尊嚴(yán)。

秋風(fēng)依舊,卻似乎不再那般蕭瑟。

趙叔近望著眼前這一幕,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知道,杭州的亂局,平了。

捷報星夜兼程,送往應(yīng)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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