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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面圣

建炎元年,十月初一,丁巳。

“啪!”

一枚代表“宋”字的黑漆令旗,被陳南狠狠拍入沙盤,激起一圈細沙。

旗桿沒入的位置,并非被重兵拱衛的應天府,而是一處無名隘口。

書房內炭火熊熊,卻暖不了他那雙看過“結局”的眼。

在他腦海中,另一條鮮紅的、代表著“歷史”的路線圖清晰無比——金軍偏師虛晃一槍,主力繞道奇襲,官家趙構倉皇南渡,應天府淪陷,開啟了半壁江山的屈辱史。

但現在,他來了。

看著沙盤上被自己強行扭轉的戰局推演,陳南指尖冰冷,心臟卻擂鼓般狂跳。

他面前的,不止是沙盤,而是大宋的國運,是他陳家滿門的性命,更是他逆天改命的唯一機會!

這就是金軍偏師的突進路線——一條黃潛善與汪伯彥二人昨日在朝堂上,哭天搶地也要讓官家相信的“催命符”。

“二郎,時辰差不多了。”陳東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著壓不住的緊張。

說著,陳東快步走進來,將一個油紙包塞到他手中:“王記胡餅,還熱著。你這一宿沒睡,就盯著這沙盤,真能看出朵花來?”

陳南接過油紙包,燒餅的溫度讓他劇烈跳動的心臟稍稍平復。“阿兄,昨日朝堂上那場戲,你沒看,真是可惜了。”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陳東卻聽得心驚肉跳。

“那可是兩位宰執!”陳東急道,“偽造軍報是死罪,他們怎敢?黃、汪二人雖被奪了部分樞密院職權,但在軍中勢力盤根錯節。那份密報……萬一是真的呢?萬一……官家信了呢?你可這是拿性命去賭!”

“賭?”陳南將燒餅揣進懷中,轉身面對兄長,那雙眼眸里燃起了懾人的光芒,“不,我從不打無準備之仗。官家想必已經信了三分,人一旦被恐懼攫住,便只會選擇最簡單的路——逃!黃汪二人獻上的,就是這樣一杯名為‘南遷’的毒酒。

而我今日,便是要去告訴官家,他親手提拔的宗澤老將軍,并非孤軍奮戰。解藥,我帶來了,只怕藥性太烈,官家……不敢喝!”

陳南攤開自己的手掌,強迫自己看著那因為緊張和寒冷而微微顫抖的指尖。

“阿兄,你說……一個人的心跳,能快過戰馬奔騰嗎?”

陳東一愣,隨即看到陳南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握緊了拳頭,仿佛要將所有的顫抖和不安都死死攥在掌心。

當陳南再轉過身時,聲音已恢復了沉穩:“箭已在弦上,只看官家……是否愿意拉開這張弓了。”

成敗,在此一舉。

他要贏,也必須贏!

他不僅僅要保住應天府,更要借此機會,將“陳南”這個名字,如同一根鋼釘,狠狠地楔入這座風雨飄搖的朝堂之上!

自從上次朝會,黃潛善與汪伯彥被官家當庭斥責,奪去樞密院的部分職權后,朝堂之上確實安靜了數日。

然而這份平靜之下,暗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洶涌。

黃、汪二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蟄伏著,等待著反噬的機會。

昨日的朝會上,那份死寂的平靜被黃潛善一聲悲愴的哭號打破。

他顫顫巍巍地出班,老淚縱橫,面容悲愴地聲稱接到加急密報,金軍一支偏師已繞過宗澤在東京的防線,如同一把尖刀,正撕開防線,直撲東南,揚州危急!

汪伯彥立刻心領神會地跟上,一唱一和,再次將那套“巡幸東南,以避鋒芒,徐圖后舉”的論調搬了出來。他們聲情并茂地描繪了金人鐵蹄下的慘狀,渲染著應天府旦夕可破的恐怖前景,將“南遷”包裝成唯一可行的“求活”之路。

殿下兩側,文武官員垂手而立,神色各異。

有人憤怒,立馬進行辯駁;有人面露驚恐,顯然被這番話嚇住了;有人雙眉緊鎖,心有不甘卻不敢出言反駁;更多的人則眼觀鼻,鼻觀心,事不關己,明哲保身。

然而這一次,御座上的趙構,年輕的臉龐上確強行壓抑著驚慌。

他竭力維持著天子的威儀,靜靜地看著黃、汪二人如同兩個拙劣的戲子,在他面前表演著忠心為國的大戲。

他的眼神中,冰冷的厭惡與深藏的恐懼反復交織,讓他俯視著下方的一切,如同審視著深淵。

他的眼神中,厭惡與恐懼反復交織。

那份厭惡,是對黃、汪二人拙劣表演的鄙夷。

而那份恐懼,卻又讓他不敢當庭發作,只能竭力用帝王的威嚴,掩飾住內心深處的顫抖。

直到二人的表演告一段落,殿內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才緩緩開口,只說了兩個字:“再議。”

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卻比任何雷霆之怒都讓黃潛善和汪伯彥心驚。

他們敏銳地感覺到,官家變了。

那個可以被他們用恐懼輕易拿捏的年輕皇帝,似乎真的正從他們編織的繭中掙脫出來。

也正是因為這兩個字,陳南才得到了今日私下奏對的機會。

官家在尋找另一條路,另一個聲音。

此刻,通往宮城的長街上,晨霧彌漫。

陳南與陳東并肩而行,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單調的“咕嚕”聲。

“二郎,”陳東終于還是沒忍住,壓低聲音道,“你今日要見的,是天子。你所要駁斥的,是兩位權傾朝野的宰執。黃、汪二人黨羽遍布,你那番言論,無異于與他們徹底撕破臉皮,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他們是拙劣的戲子,但偏偏官家就是最恐懼的看客。”陳南的聲音恢復了沉穩,“阿兄,他們遞給官家的,是逃亡的毒藥。而我今日,要獻上的,是治世的解藥。”

“可那是兩位宰執,是天子!”

“天子也是人,是人就會怕,會動搖。”陳南終于回頭,那雙眼眸里是陳東從未見過的決絕與鋒芒,“所以,我不僅要告訴他怎么贏,更要逼他去贏!成敗,在此一舉!”

陳東默然,他知道陳南說得對,可心中那份擔憂,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祈禱那個高居龍椅之上的年輕人,能有聽進逆耳忠言的胸襟和膽魄。

垂拱殿內,香爐里升騰的青煙繚繞,給這座臨時充當的宮殿平添了幾分肅穆。

廊下的宮燈在冷風中搖曳,光暈慘淡,將檐角怪獸的影子投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扭曲變形,如同亂世中掙扎的人心。

趙構獨自坐在龍椅上,神色疲憊。

他一夜未眠,腦海里反復回響著黃、汪二人的危言聳聽,和宗澤那份浴血奮戰換來的捷報。

一邊是鋪天蓋地的恐懼,一邊是振奮人心的希望,兩股力量在他心中反復拉扯,幾乎要將他撕裂。

“宣,樞密院承旨官陳南,覲見。”

內侍尖細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沉寂。

陳南邁步而入,他目不斜視,步履沉穩,在殿中站定,對著御座上的天子,行了一個標準的大禮:“臣,樞密院承旨官陳南,參見官家。”

他能感受到,龍椅上那道目光,混雜著審視、懷疑,以及一絲……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渴望。

“平身。”趙構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他打量著階下這個年輕的官員。

一身青色官袍,身形略顯單薄,但脊梁挺得筆直,面容清俊,眼神卻平靜得像古井。

就是這個年輕人,精準地預判了宗澤的勝利,也是這個年輕人,在朝堂之上,用犀利的言辭駁得黃、汪二人啞口無言。

“陳南,”趙構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昨日,黃愛卿與汪愛卿所言,你都聽見了。金人勢大,暫避鋒芒,以圖后舉。你以為,如何?”

來了。

這既是皇帝的考問,也是他最后的動搖。

陳南緩緩抬頭,眼神平靜如淵,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拋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官家,臣敢問一句,您想做的,究竟是南渡的‘安樂公’,還是……光復中原的‘漢光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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