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燕京電影學院
- 文豪1979:我在師大當門房
- 肉都督
- 4058字
- 2025-05-11 21:14:23
數完了箱子里面的雜志,韓少功又將袁田手里的那本拿了過去。
“四十八本,正好?!?
袁田翻了個白眼,“我正看著呢。”
韓少功沒管他,搬起箱子,“走吧。”
“怎么,癮過了?”
“嗯,癮過了。”
“癮過了就行?!痹镄χ鹕恚靶罾蠋?,我們先走了啊?!?
“嗯,慢走?!?
袁田跟韓少功走后,徐曉笑道,“還以為要多賣一會兒,沒想到被袁老師的表弟給包圓了?!?
一下把雜志賣完,徐曉也輕松不少。
“其實《今天》這么好賣,你完全不用支攤子吆喝,提前跟同學們告知一聲,讓他們來訂就好了,先到先得?!睏铖唇o徐曉出主意。
“這方法我也用過,看似簡單了,其實更麻煩。首先要貼告示,讓大家知道新一期將要發售,然后他們全都要來找你交錢預訂,等到雜志來了之后,要么你一個一個送過去,要么他們一個一個過來領。環節多了,浪費的時間也就多了。我每次就拿來二十多冊,不如就在門口站一會兒賣完?!?
楊翊點點頭,他確實想當然了。
如果徐曉拿來的不是二十多本,而是二百多本,自然是提前告知,讓人來訂更方便,但只有二十多本,還是站在門外吆喝更簡單。
其實徐曉之前想過,把傳達室當做代售點,每一期就放在這里賣,省時省力。
只是賣他們的雜志畢竟還是有風險的,實在不應該把楊翊給拖進來。
……
陳凱歌回到朱辛莊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了。
朱辛莊就是個農村,離城里非常遠。
陳凱歌早上天沒亮就從朱辛莊出發去東城區,路上一刻沒停,但依舊是差點錯過午飯。
學校大門坐北朝南,掛了一個很小的牌子,上面寫著“燕京電影學院”六個字,其中“影”是個簡化字,由井跟三撇組成。
門口站著一個身材頎長的男生,正翹首朝陳凱歌看。
還沒等陳凱歌騎到學校門口,男生就快步走上來,一把將自行車后座綁著的一個蛇皮袋子取了下來。
取下蛇皮袋,男生從里面拿出一本《今天》,就站在雪地里面看了起來。
陳凱歌原本就黑的臉這下變得更黑了,他翻著白眼罵,“張會君,你狗曰的這么著急?”
張會君根本不理他,一邊捧著雜志看,一邊朝著學校里面走。
陳凱歌卻依舊罵罵咧咧的,“你知道老子為了這幾本雜志,騎了多長時間車么?天沒亮老子就出發了,到了地方,光想著快點讓你們看到,連口水都沒喝到就開始往回趕,倒是吃了不少雪到嘴里。”
“哎呦,別埋怨了,中午請你吃飯。”
“我缺你一頓飯?”
“那就算了,我請壯壯吃。”
“不行,我們倆你都得請,我要吃蘿卜豆。”
陳凱歌自然不缺一頓飯吃,不過他也不愿意吃虧。
蘿卜豆是他們學校食堂的一道名菜,也是常駐菜品中唯一一道帶葷腥的,由黃豆、豬肉皮丁和胡蘿卜丁放在一起燒成。
當然,既然大家叫它蘿卜豆,可見其中豬肉皮丁實在是少之又少。
他們沒有去食堂,而是直接回了宿舍。
宿舍里面,張一謀、田壯壯已經打好了飯,在等著他們了。
因為早知道陳凱歌回來的遲,所以他們特地提前打好飯在宿舍等著,張會君去門口接陳凱歌,也是防止陳凱歌順道去食堂打了飯。
陳凱歌也實在是餓了,回宿舍之后,把蛇皮袋子往田壯壯面前一扔,他就坐下埋頭干飯了。
飯有些涼了,不過并不影響,今天的蘿卜豆里面的豬肉皮丁比以往更多,吃起來更有滋味。
他吃飯的時候,張一謀跟田壯壯已經分別拿出一本《今天》開始看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有一個男生敲門進來。
“《今天》到了?”
問完之后,也不用有人回答,男生就看到了小桌子上放著的幾本《今天》,立即撈起一本,加入了看書大軍當中。
也就七八分鐘的功夫,他們宿舍又來了十幾個人,大部分都是男生,還有兩個女生。
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部是為了《今天》而來。
陳凱歌去編輯部總共只拿了十本《今天》,但是這十本雜志,卻分屬于二十來個人。
一本雜志七毛錢,實在是不便宜,有些同學根本負擔不起,所以就有兩個人、三個人甚至四個人湊在一起買的。
其實即便不花錢,只要愿意等一等,也是可以免費看到雜志的,但還是有人愿意花錢。
一則是可以更早看到,二則是可以收藏。
十來個人,看十本雜志,現場畫面倒是挺和諧的。
陳凱歌看著宿舍里面的火熱場面,感覺飯都變香了,大家熱情這么高,也不枉他這么遠騎車把雜志給帶回來。
“咦,木羽哎?!?
有個同學在目錄里面看到了木羽。
“木羽?”
原本正沉浸在雜志之中的張會君抬起頭來,他剛才拿到雜志就看正文,根本沒有關注目錄,現在聽人提到木羽,十分驚訝。
“我來看看?!蹦莻€同學翻到中間,找到了《山民》,“就是這個,一首詩,叫《山民》?!?
“是寫了《從前慢》的木羽么?”
“是的,這后面有寫,詩人木羽,作品《從前慢》在1979年十月份的《詩刊》上發表過?!?
確定是木羽,張會君直接翻到雜志中間,找到了那首《山民》。
其他也有很多人跟著翻到中間,一起看木羽的新詩。
很多人跟張會君一樣,比較喜歡木羽,還有些就是湊熱鬧,別人看,他們也跟著看。
陳凱歌聽到新一期雜志里面有木羽的詩,當即把筷子放下,一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將張會君手里的雜志搶了過去。
“你狗曰的好好吃飯罷?!?
張會君罵罵咧咧的,卻也沒有去搶雜志,而是伸著頭跟陳凱歌一起看。
“好詩!”
田壯壯最先看完,拍著大腿叫好。
“確實很好。”霍建起在旁邊點頭。
“果然是木羽?!?
因為都在讀這首詩,大家也就不急著看其他作品,開始討論這首詩來。
“相較于《從前慢》,木羽這首新作更具有批判性,對傳統文學中的閉塞、保守、故步自封進行了批判。”其中一個女生李少虹點頭說道。
“我倒有不同意見。”顧常衛托著下巴,瞇著他那雙三白眼,意味深長地說,“閉塞的可不僅僅是傳統文化,也可能是我們所處的時代?!?
“常衛,不要瞎聯想?!睆堔继嵝训?。
“這個節骨眼,看到這樣一首詩,我怎么能不聯想?”
隨即張藜沒再說什么,藝術作品創作出來,讀者對其進行一些主觀的解讀,這是非常正常的。
他們這些人,都是學電影的,自然知道這些道理。
等到以后,他們畢業了,作品跟大眾見面,也會有其他人對他們的作品進行各種各樣的解讀。
如果一個作品,被一部分人解讀出了某種意思,到底是作者的問題,還是讀者的問題,這可說不好。
“你是說,這首詩有傷痕的意味么?”另一個小女生胡玫問道。
顧常衛還沒說話,陳凱歌就立馬擺手,“怎么可能,這首歌跟傷痕完全扯不上聯系,不是說批判的作品都是傷痕的。”
他的語氣強烈,似乎對胡玫把《山民》跟傷痕文學扯在一起非常不滿。
張會君則笑呵呵地說,“胡玫,你想想,《今天》上面能有傷痕文學么?”
胡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要我也不是很懂,所以問問?!?
其實大部分文藝青年們,在閱讀作品的時候,壓根不會去研究作品到底是什么流派,他們對這派那派的也都是后知后覺。
某種流派在剛剛流傳的時候,肯定是不會有名字的,起初是一小部分人著迷,隨即是大部分人的跟風。
再然后,就是另外一部分旁觀者對其進行批判、評論,同時對其進行定義。
這很容易理解,你想要批判、評論一樣東西,那這樣東西總要有個名字。
傷痕文學也是,總不能說一開始就有一群作家,奔著“傷痕”寫的。
只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這一群作家寫的東西都具有某個共同點,然后這些作品又引起了討論,大家開始給這些作品安上一個名字。
坐在田壯壯旁邊的大胡子吳子牛沉吟道,“其實我一開始對主人公是充滿了期望的,我以為他會自此背上行囊,說走就走,誰知道他一場臆想之后,竟然就此放棄了,頗有種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意思。他的疲倦不是雄鷹面對天空的疲倦,而是家禽面對圈墻的疲倦。”
“這是一種可怕的麻木?!碧飰褖呀舆^話茬,“這種麻木具有強大的慣性,讓人難以逃開?!?
“其實我有點可憐主人公的。”李少虹笑道,“他生長在這樣的環境里面,從小就浸泡在這種麻木當中,自然也就是麻木的。我們作為旁觀者,能夠輕松地說幾句風涼話,但置身其中,我們又能比他做得更好么?”
張會君一拍桌子,激動道,“李少虹你說得沒錯,我們也沒有好到哪兒去,所以木羽這首詩也試圖在喊醒我們?!?
“是啊,我們又何嘗不身處困境之中?”張藜點頭道。
李少虹忍不住搖搖頭,他覺得男生們都太過激動了。
“其實木羽這首詩沒有直抒胸臆,而是用一種客觀的陳述性口語,讓故事本身出來說話,這也是這首詩的特別之處?!?
“你是說,這首《山民》是五六十年代的再現型詩歌?”顧常衛問。
“當然不是,它構成一種象征,言此而意彼,這一點跟再現型詩歌完全不同?!崩钌俸缃忉尩?。
胡玫撓了撓腦袋,她完全不懂什么再現型詩歌,什么傷痕文學,李少虹他們說的這些東西使她感到疲倦。
不過她還是勇敢發言,“我就是覺得,這首詩,像是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刃,一下子就能劃破讀者的心?!?
張會君點點頭,“你說的沒錯,這首詩中強烈的批判激情被壓制在極為克制的反諷語言中,確實別有一種沉痛的滋味?!?
“是的,而且這首詩雖然很有哲理性,但沒有什么警句,木羽更關注整體的結構。明明每一句都是平淡的,但這些平淡的句子,卻撐起了一個具有張力的空間?!?
“最妙的是,你不能從這些平淡語句中抽調哪怕一句,這些句子已經成為了其構成空間的重要骨骼。”
“這是一首具有骨相美的詩。”
胡玫抿了抿嘴,這些人說的,更使她疲倦了。
“對了,凱歌,你不是跟《今天》很熟么?知不知道這個木羽是誰?”吳子牛好奇問道。
陳凱歌是《今天》在燕京電影學院的負責人,他們對《今天》的了解,也都是因為陳凱歌。
其他人也都紛紛看向陳凱歌。
被大家看著,陳凱歌有些不好意思。
他確實跟《今天》很熟,但是木羽的事情他也確實一點都不知道,甚至最新一期雜志里面有木羽的作品他事先都不知道。
上午他去劉念春家拿雜志的時候,芒克確實非常高興地跟他說這一期他肯定很喜歡。
當時他也沒有多想,畢竟《今天》每一期他都很喜歡。
現在回想起來,芒克說那句話的意思應該是說新一期《今天》里面有木羽的詩,芒克知道他挺喜歡木羽。
陳凱歌只能如實說道,“我真不知道木羽是誰,之前也沒聽北島他們說認識木羽?!?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張一謀開口道,“我覺得,喜歡作品就好,至于作者,大家還是少點研究,不然反而可能會影響對于藝術的欣賞?!?
張會君撫掌笑道,“一謀說的沒錯,大家也不要太關心作者了,說不定這個木羽就是凱歌自己,他之前不是也在上面發過小說么?而且還不跟我們說筆名。”
吳子牛也打趣道,“確實,說不定這就是凱歌的新筆名。”
雖然知道大家都在開玩笑,但是陳凱歌卻十分認真地說道,“《從前慢》跟《山民》這兩首詩要是我寫的,我現在當場死了都甘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