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很大。
達官顯貴們住在城隍大老爺的廟周圍。
那邊就是城中了。
大老爺的廟很大,廟前還立著塊碑。
白懨沒看清碑上寫的什么。
因為廟外的大老爺們要拜廟里的大老爺。
等閑人不讓靠近。
白懨沒辦法,只得悶頭向城北趕去。
陰九見此,嗤笑道:“阿懨,你可知那些人為何不讓你上前?”
白懨心里藏事,敷衍的道:“鏡兄有何高見?”
“過兩天是中元游。”
陰九解釋道:“也叫中元游節,日游神,夜游鬼,那些人是在為請神出游做準備。”
白懨想起陳刀頭和自己說的話。
“大老爺日理萬機,也會出游?”
“他們請不動大老爺。”
陰九篤定道:“但大老爺有手下,那些神肯定會出游的。”
白懨不懂為什么要游神。
神明不出廟宇。
莫非是憋瘋了,所以想出來逛逛?
陰九賣弄道:“中元節不同,這一天祂們出游是有神力的,而且牠們要是不出游,惡鬼們可就要跳出來游一游了,屆時就真是人鬼不分,亂作一團了。”
白懨哦了一聲。
怪不得日游神,夜游鬼。
合著這天是神祇和惡鬼的比賽。
白天神祇登場。
晚上惡鬼游街。
只是這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
自己還得去城東干活呢。
“哎呀,你真是死腦筋。”
陰九大叫道:“白天神祇們游街示眾,惡鬼們肯定避其鋒芒,到時候咱倆不就能趁機逃出崇州了?”
白懨眼神閃躲:“鏡兄,崇州挺好的,我不想逃。”
陰九聞言心中冷笑不止。
阿懨這人沒什么優點。
就是喜歡說謊。
說的還挺爛,鬼才信他的話。
不過,白懨都這樣說了。
索性陰九直接換了個話題:“阿懨,剛剛你是真的想捅死陳刀頭對吧?”
“是的,可惜捅偏了。”
“嘖,你竟承認了。”
白懨搖搖頭,坦然的的道:“這有什么不好承認的,你我八拜之交,自該坦誠相見。”
陰九不屑:“我連衣服都不穿,你有我坦誠?”
白懨怔住:“倒也沒坦誠到那種程度。”
“不過我想捅死他的確是真的。”
白懨握緊桃木法劍,似是遺憾,似是不滿的道:“他與我第一次見,便兄弟長兄弟短的,而且好似早就與我認識,可我分明第一次見他。”
這話說的怪怪的。
陰九越品越覺得不自在。
“萬一你們之前就認識呢?”
陰九道:“別忘了,老道士把你騙的很慘,很多事都記不得了。”
“所以我才會故意捅偏。”
白懨笑著道:“事實證明陳刀頭不是惡鬼,是我誤會了他。”
“兄弟之間有誤會很正常。”
陰九松了口氣,寬慰的道:“只要不讓仇者痛,親者快,兄弟有再多委屈也不會怨你。”
“對了阿懨。”
“你還記得咱倆怎么認識的嗎?”
“不記得。”
“那我給你說說。”
“回頭再說,到地方了。”
白懨提起桃木法劍往前一指。
前方是一處巷子。
巷子前面栽著兩顆柳樹。
柳樹上掛著一些零零散散的紙錢。
山中的那戶人家給師父介紹了個活。
守靈,送葬。
事少,活輕。
……
王家巷。
巷子很深,也很僻靜。
幾個挑水的大娘給白懨指了路。
最里面往左拐。
就到了王青山的家門口。
白懨看到門口立著一塊石敢當。
石敢當上蓋著個鐵盆。
白懨皺眉道:“石敢當是鎮宅的,用個盆蓋上還能辟邪嗎?”
說著,他就把鐵盆翻開。
嘩啦啦。
大片紙灰和沒燒完的元寶撒落一地。
陰九道:“嘖,晦氣。”
不用陰九提醒,白懨也覺得晦氣。
正要一腳將燒紙的盆踹開。
咿呀……
令人牙齒發酸的開門聲響了起來。
白懨想都沒想,趕緊把那鐵盆又扣在了石敢當上。
裝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瓜娃子,你作甚?”
出來的這人是個老者。
上身黑色粗布衣衫,腳穿百納布鞋。
臉色陰沉,看著就不是很好惹。
“老人家您好。”
白懨心虛的道:“我是來給王青山守靈送葬的,只是人生地不熟,想找人指個門路。”
老者面無表情的指了指自家大門。
“知道上面有什么嗎?”
“有什么?”
白懨搖頭,這大門普普通通。
他沒看到有什么特別的。
老者輕吐二字道:“門洞。”
白懨羞愧道:“對不起老人家,我不該說謊。”
“年輕人確實不該說謊。”
老者不冷不淡的道:“詐你幾句就自亂陣腳,換做老夫來咬死都不會松口。”
聽到這話。
白懨抬頭仔細一看。
哪有什么門洞。
適時,陰九的聲音響了起來。
“阿懨,看看人家多硬氣。”
陰九嘲笑道:“我勸你還是別說謊了,三句話就把心虛寫在臉上了,你這樣,就是做鬼都騙不到人的。”
白懨沒有理會陰九。
陰九的話是在自己心里說的。
那老者聽不見。
“行了,別杵在外面了。”
老者對白懨擺了擺手:“天色不早,趕緊進來守靈,早完事早結束。”
白懨點點頭,跟著老者走了進去。
王家外面看著不起眼。
里面卻別有洞天。
不僅院子收拾的干凈利落,種滿了各種花花草草。
還有著一顆柳樹。
柳樹下還有著一口井。
要知道,尋常百姓家里是沒有井的。
往往都是一個村里集體打個幾口井,以供村民使用。
在崇州城里,打井就更奢侈了。
“別往那井里看,容易掉下去。”
老者的聲音依舊不冷不淡。
不過,給白懨的感覺卻充滿了安全感。
因為陰九在心里提醒他:“這吊老頭沒騙你,他有道行在身,不是普通人,兄弟我先裝死了,有什么事記得扣我。”
是的,陰九是鏡子。
貼在白懨的心口當護心鏡。
只要扣幾下,它就會立馬有反應。
來到堂屋。
這里放著一口大紅棺材,周遭也被布置成了靈堂的樣子。
“你在這等一下,還差個靈位。”
老者轉身走出靈堂。
白懨看著四周,倒是不覺得瘆得慌。
只是覺得有些奇怪而已。
人死以后,按照崇州的習俗要守靈三天才會下葬。
但連靈位都沒有準備好。
怎么看都有些太匆忙了。
想到這,白懨握緊了手中桃木劍,以及口袋里的那塊陰冥司令牌。
記憶里的三陰教法門忘的差不多了。
眼下,也就卜卦還記得幾手。
不過師父說事少,活輕。
想來不會有什么差池。
這時,老者拿著一個靈位走了進來。
靈位上用朱筆寫著:先父王青山之靈位。
這墨跡,一看就是剛寫的。
白懨見此,不由好奇道:“老人家,您如今得有七十了吧?”
老者淡淡道:“七十有三。”
白懨感慨:“令尊真長壽。”
“長壽?”
老者古怪的道:“家父三十不到就死了,這不是長壽,是橫死。”
白懨愣住:“死了這么久,為何現在才辦葬禮?”
老者道:“家父早就下葬了。”
“還有,老夫就是王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