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

白展堂抱著一摞竹簡，踩著露水往劉莊的學堂走去。他走得很快，嘴上念念有詞。

今天姜先生要考校《理經》，而他昨晚熬夜做人做事還未來得及鞏固。

前幾日楊小虎那小子在詩文上壓自己一頭，臨走得意洋洋地跟他得瑟：“展堂兄，這次不過碰巧是我做過的詩文。哎，待到下次考《理經》我肯定背得不如你多！”

白展堂鄙夷地看著自己這位同窗，心里冷笑：“楊兄過譽，希望下次能考到我背過的文章。”

這卷狗，不知道私底下偷偷做了多少詩文，在這里說碰巧。

白展堂都能想象到要是再讓他奪得榜首，到時候又一幅無辜的模樣，“白兄，我怕考得不好挨處分，所以我就把全書都背了哈哈。”

學堂門口，幾個學生正蹲在地上玩石子。楊小虎一見他，立刻湊過來，笑嘻嘻地問：“展堂哥，昨晚睡得可好？”

白展堂故作茫然：“還行，怎么了？”

田小虎擠眉弄眼：“聽說你昨晚屋里的燈亮到半夜？”

白展堂心里一咯噔，但面上不顯，反而嘆了口氣：“唉，別提了，我娘讓我補衣裳，針線活太費眼。”

田小虎一愣：“你還會補衣裳？”

本來想著試探一下這家伙晚上有沒有偷偷努力，可聽這話，怎么還干上農活了。

白展堂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和楊兄不一樣，我們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啊。”

說完，徑直走進學堂，留下楊小虎在原地撓頭。

楊小虎感覺白展堂在騙自己，他家中小康，確實不太了解白家坳的日常。

在劉莊，楊小虎父親管著十幾號行商，因此家中收了仆人處理瑣事。仆人不算多，但各司其職，楊小虎讀起書來，根本不用操心這些。

學堂里，姜先生還沒到，幾個學生正湊在一起低聲議論。

“聽說了嗎？隔壁村有個人一拳打碎了一塊大石頭！”

“不過是平平無奇的武道天賦。”

“學傻了吧你。啥時候武者也輪得到你評論高低了。”

“因為我就是那個人，被劉教頭評價為平平無奇。”

“哈哈哈。”

學堂里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白展堂默默聽著，沒插話。自從家里得了那座黑塔，他對鄉間的武仙妖之類傳聞多了幾分在意。

正想著，教書先生姜平拄著拐杖走了進來，學堂里瞬間安靜。

姜先生咳嗽了兩聲，目光掃過眾人，緩緩道：“今日上午考校《理經》第三章，背不出的，罰抄十遍。今晚備好干糧，考校文章心得。”

學堂里頓時哀嚎一片。

楊小虎舉手：“正所謂萬事開頭難，先生，莫為難大家了，讓我先來吧。”

姜先生冷笑：“楊小虎，別想著在老夫這里人前顯圣。白展堂，瞪著個死魚眼看啥呢，你先來。”

楊小虎訕訕地放下手，小聲嘀咕：“早知道裝作自己沒背熟了。”

“天行有常，不為善存，不為桀亡......”白展堂流利地背完了全章。

姜先生滿意地點點頭，又挨個點了各個學生。除了一個大聲瞎背的，其余都能復述個八九。

那個鶴立雞群的家伙不覺羞恥，沖著姜先生老實地笑。

姜先生嘆了口氣：“王祥，你爹送你上學，咳咳......是讓你學本事的，不是讓你整天濫竽充數的。”

王祥撓撓頭：“先生，我爹說，讓我在學堂里讀的進就讀，讀不進就多和好學生交朋友，我家庫房還缺著管賬先生。”

學堂里又是一陣哄笑。

“咳......笑吧，我看你們大多數又考不上又當不了管賬。”姜先生指著這群沒心沒肺的學生罵道，“今日學《圖志》。”

“看家畜篇，今日學馬，”姜先生蒼老的聲音說道：“《圖志》有云：'良馬喘息調勻，其氣如蘭，病者聞之可愈。'爾等可知何解？“

學生們面面相覷。楊小虎起身執禮：“先生，這定是古人夸大其詞。若馬息真能治病，還要醫者作甚？“

姜先生很滿意他的提問，捋須搖頭：“楊生淺薄。咳......馬能行千里而氣不喘，其息綿長，暗合養生之道。“

白展堂若有所思，在他的印象中良馬有日行的能力，以優異速度為人所馴養。可這《圖志》一書，一開篇居然說的是馬息可治頑疾，難道現在馬的用途與古人所想背道而馳？

“馬脂敷瘡，三日可愈；馬通熏蒸，祛濕散寒；馬尾燒灰，止血生肌。”姜先生看白展堂發呆，出聲提問，“咳咳......白展堂，你來說，以馬引藥，是性陽還是性陰？”

白展堂回過神，短暫思考，聯系自己所學迅速有了判斷。

“先生，西域有汗血寶馬，在艷陽下可奔襲千里；戰場沖陣破敵，有一夫當關之勇。學生覺得，為陽。”

姜先生點頭，正要說話，忽然臉色一變，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身子一晃，險些栽倒。

白展堂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扶住他，哪里支撐的住兩個人的力量，一起摔倒在地上：“先生！”

學堂里的學生們都慌了神，楊小虎猛地站起，衣袖帶翻了硯臺也渾然不覺，急切道：“學生家中存有川貝，這就差人去取！“

姜先生擺擺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都坐都坐。無妨......老毛病了......”

白展堂扶著姜先生坐下，姜先生喝了口茶水，又繼續講課。

這時，白展堂忽然想起懷里的那塊“馬形石塊”。他心中有一個猜想，于是悄悄將手伸進袖子里，握住了石塊。

石塊微微發熱，白展堂感覺到一股暖流從掌心傳來，然后便是粉末在手中散開。

片刻之后，劉先生說話間咳嗽漸漸平息，臉色也恢復了紅潤。他心里疑惑，以為是茶水發揮了作用，“奇怪......這次怎么好得這么快......”

白展堂聽著咳嗽聲漸漸平息，松了口氣，一瞬間有著頭皮發麻的喜悅。

歪打正著，自己真的找到了這個石塊的功用。

然后想到三弟昨晚的行為，白展堂痛心疾首，“三弟真是魯莽啊！”

這時，說到人類借獸馬力量助拓展道途，姜先生忽然想拓展些知識，于是問道：“你們可知道世間力量，分幾種？”

白展堂一愣：“先生是說......武者、仙人、妖族？”

姜先生點點頭：“不錯。武者煉體，仙人修道，妖族通靈，三者皆可通天徹地。但你們可知道，他們有一個共同點？”

學生們搖頭。

姜先生沉聲道：“他們無法將力量寄托于外物。”

白展堂心頭一跳，下意識摸了摸懷袖，里面空空如也。

姜先生繼續說道：“武者之力存于筋骨，仙人之力存于丹田，妖族之力存于血脈——他們的力量，皆無法長久留存于器物之中。”

同學們議論紛紛，楊小虎忍不住發問，“這是為什么？”

白展堂同樣好奇：“那......有沒有什么東西，能封存力量？”

姜先生搖頭：“不可能存在。楊生所問，是讓許多人困擾了一輩子的問題。諸位請想，在所有我們知道的體系中，所有生靈，皆是攏天地靈氣修煉。力量既然源自天地，所行所舉終將消散于天地。退而說之，倘若真能將靈氣封于器物，那外界殘存靈氣必將日漸稀薄，又怎能供長久之用？”

醍醐灌頂。

眾人恍然大悟，這種拓展的問答式授課，讓大家又學到了新的知識。

教室里，只有白展堂如墜冰窟。

按照先生所言分析，這石塔，要么是有生命，能借月光修煉。

要么，就是直接逆天地大道而行，蠶食天地靈氣。

這要真是這樣，那就意味著，擁有石塔的白家，

與三大勢力所有生靈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