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一樹泣血胭脂
- 穿成丞相府嫡次子
- 街尾的貍花貓
- 2213字
- 2025-07-14 18:24:17
“太子屬意陳侍郎嫡女,你只需襯得她如牡丹映雪。”玉帶鉤突然重重扣在《氏族志》上,驚起銅雀燭臺半寸燭淚,“若敢學你那姨娘作狐媚態……”
廊外忽有佩玉叮咚,葉云燭挾著松煙墨香推門而入:“父親何必動氣?三妹妹向來最懂進退。”尚書府嫡子腰間蹀躞七事在燭火下流光,卻照不亮眸中陰鷙,“聽聞六皇子君青臨擅畫墨竹,妹妹可要討教幾筆?”
葉知渝廣袖下的指甲陷進掌心。
去年上元節,正是這位兄長“失手”將她推下結冰的曲水,事后卻對著昏迷的她輕笑:“庶妹這病骨支離的模樣,倒比平日順眼些。”
“女兒謹記父親教誨。”她伏身行禮,鬢邊銀步搖垂落的珍珠掃過青磚,恍惚又見生母臨終攥著的那方“藏拙”絹帕。
而今這四四方方的尚書府,倒比那方舊帕更叫人窒息。
鎏金纏枝香爐騰起最后一縷青煙時,葉知渝指尖叩響案上越窯青瓷盞。
銅漏顯示申時三刻,正是東廚往各院送茶點的時辰。
“聽荷,取七竅玲瓏荷花酥來。”她特意咬重那四字,小丫鬟頓時會意——這是要取嵌著七味蜜餞的秘制點心。
待朱漆食盒遞到憶秋手中,暮色已爬上云錦簾櫳。
穿過三重月洞門,殘陽恰將“鎖秋苑”的鎏金匾額染成血色。
五歲那年姨娘就是在這里咽的氣,據說當夜暴雨沖垮了半堵院墻,從此便傳出白影繞梁的流言。
“姑娘仔細腳下青苔。”憶秋話音發顫。
她們身后拖長的影子正巧漫過墻根處的抓痕——那是葉云燭豢養的西域猞猁去年發狂時留下的。
葉知渝卻仰頭輕笑,驚起檐角銅鈴亂顫。
月光漏過頹敗的菱花窗,正照在海棠樹虬結的舊疤上。
那處刀痕是那年,她親手刻下的“藏”字,如今早被瘋長的樹皮吞沒大半。
“好一樹泣血胭脂。”她撫過食盒上并蒂蓮紋,指尖沾了夜露。
去年此時,六皇子君青臨在太子君青寂書房畫《夜雨海棠圖》,曾指著其中題詩說:“世人皆道相思血,不知盡是掌權謀。”
食盒忽然發出輕響。
層層油紙下,七枚玲瓏酥擺成北斗狀。
海棠影里漏下碎玉般的月光,正映在葉云燭手中那卷《南華經》上。
他慣用松煙墨在“巧者勞而智者憂”處畫了道朱批,血砂似的痕跡漫過泛黃紙頁。
“兄長。”
葉知渝的軟煙羅披帛掃過石桌,食盒啟處,七竅玲瓏酥擺作北斗狀。
最后一枚恰停在經書“無用之用”四字上方。
葉云燭忽然用書脊挑起她下頜。
去年在曲水冰面前,他也是這般睨著嗆水的她:“妹妹可知?我最不喜歡你不聽話的模樣。”
夜風掠過枯井,帶起瓦當縫隙里生銹的銅鈴聲。
葉知渝嗅到他袖口龍腦香下掩著的血腥氣——今晨馬球場剛死了個沖撞嫡公子的馬奴。
“兄長,春日宴,能救救蘇清越嗎?”她睫羽顫如將墜的海棠。
頸間驀地一涼,葉云燭的蟠螭玉佩貼著她跳動的血脈:“渝兒總學不會討賞。”他指尖劃過食盒上并蒂蓮紋,突然捏碎第三枚酥點,“就像這蓮子芯,藏得再深……”劇痛從腰間襲來。
葉云燭的蹀躞帶金鉤刺破她襦裙,恰抵住姨娘留下的舊傷。
月光忽然大亮,照見海棠樹干那個扭曲的“藏”字,樹皮裂縫里竟滲出琥珀色的凝脂。
“哥哥。”她忽然綻開梨渦,蔥指勾住他腰間七寶香囊,“你說渝兒怎樣才算乖巧?”夜梟凄啼劃破寂靜。
葉云燭的手倏地松開,轉而撫上她發間白玉嵌珠簪——正是三日前被父親碾碎的那支,如今卻完好如初地綴著南海珠。
葉云燭的指尖突然刺入她松散的發髻,扯得銜珠步搖墜入草叢。
月光恰在此刻被云翳吞噬,驚起海棠樹上夜棲的寒鴉。
“我的渝兒長大了。”他碾碎掌心沾著的茉莉發油,那是常氏今晨剛給的,“都會用沈二公子當幌子。”腰間的蹀躞帶金鉤刮過她襦裙,露出腳踝舊年冬日落下的月牙疤。
葉知渝忽然含住他腕間佛珠。檀木浸透的血腥氣在唇齒間漫開——這是用十二個家生子的心頭血供養的邪物。
葉云燭指尖纏繞著葉知渝的發絲,唇角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春日宴救人?”他忽然貼近少女耳畔,溫熱的呼吸激起一陣戰栗,“右相家的瓷娃娃蘇清越?”
葉知渝攥緊袖中顫抖的指尖。鎏金博山爐騰起的青煙里,她清晰看見對方眼底翻涌的暗色——那是幼時每個被鎖在重簾后的雨夜,滲透進骨髓的占有欲。
“沈確要動他。”她將玉簪抵住心口,冰涼的觸感刺破虛妄的溫情,“若兄長肯援手……”尾音消融在驟然收緊的掌心里。
葉云燭擒住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三分,白玉簪尖在雪膚上碾出一線朱砂。他垂眸端詳片刻,忽然喉間溢出一聲低笑:“三夜。”
銅爐沉香裊裊漫過雕花窗,他拇指撫上少女腕間跳動的血脈。
青瓷盞里映出葉知渝陡然蒼白的臉,檐角銅鈴驟響——九年前也是這樣陰濕的梅雨季,那人指尖的銀戒壓著她脖頸,在鎖骨烙下相似的朱砂痕。
“像你學不會乖的時候……”鎏金護甲刮過她戰栗的肩胛,葉云燭呼吸間的龍涎香混著血腥氣,“要哥哥教你規矩么?”
葉知渝喉間泛起鐵銹味。
她望著地上海棠晃動的陰影,唇角翹起甜膩的弧度:“若哥哥肯救蘇清越……”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劃過他蟒紋錦袍,“我就陪哥哥三夜,像小時候那樣。”
青玉扳指硌得她后腰生疼。
葉云燭指尖沿著她脊椎游走,像毒蛇在丈量獵物:“明日卯時,我要看見你跪在枕石居。”他俯身咬住她耳墜上的東珠,朱紅官服在暮色中暈開血色,“渝兒該知道,我最恨人食言。”
廊下鐵馬叮咚。
葉知渝望著他消失在九曲回廊的背影,將碎成齏粉的珍珠沫撒入蓮池。
漣漪蕩開時,她恍惚看見五歲的自己正從水底望上來,眼底燃著同樣的磷火。
暮色初臨,長樂宮的九重宮闕已燃起萬千燈火。
朱漆廊柱下,青衣太監們捧著鎏金香爐穿梭往來,沉水香的青煙在雕梁間氤氳流轉。
正殿月臺前,三丈絳紗宮燈高懸,墨玉匾額上“春日宴”三個鎏金篆字映著夕陽余暉,恍若游龍浴火。
金漆燈籠次第點亮,沿著飛檐斗拱蜿蜒成河,琉璃瓦當上垂落的纓絡隨風輕晃,在漢白玉階前投下細碎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