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剛送走利陸燕群，寶麗金唱片的鄭冬漢和百代唱片的鮑比達又齊齊前來拜訪。

她把人帶到會客廳，普洱茶才煮到一半，老麥的聲音就從樓下傳來：“阿梅，風行唱片的鄧易鳴同華納唱片的貨倉部主管黃渤高前來拜訪。”

“來了，來了。”阿梅對兩人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鮑比達揮手示意：“您先忙。盧生在哪里？”

“人有三急。”阿梅尬笑。

“能理解。”

阿梅踩著嗒嗒的高跟鞋剛拐過樓梯轉角，逐漸遠去，會客廳里瞬間炸開火星子般的爭執聲。

鮑比達重重拍了一下檀木茶幾，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骨瓷茶杯里的普洱泛起漣漪：“鄭生好手段，為了爭奪一首歌，連剪斷電話線的缺德事都做的出來！”

鄭冬漢慢條斯理地轉動著卡地亞的銀質懷表，表鏈擦過西裝袖口的暗紋，折射出冷光：“鮑生怕是不知道，寶麗金新落成的錄音棚，用的可是德國進口的Neumann U47話筒——您那套從倫敦淘汰的設備，錄出來的聲音怕是要沾著霉味。”

鮑比達翻了個白眼，Neumann U47話筒又不是今年的新貨。不就是進購了一套新設備嘛，有什么好裝的！

盧同從衛生間走出來，正巧聽到老麥的聲音，臉上浮現一抹詫異。

華納和風行是要聯手了？

風行唱片成立于六五年，秋官的第一張專輯《愛人結婚了》，就是由風行唱片發行的。

那時的風行唱片正值巔峰，許多知名歌星都在其旗下，并且跟TVB和麗視都有合作關系。

可惜好景不長，TVB成立了自己的唱片公司華星，寶麗金收購了鉆石唱片公司，改組為港島寶麗金唱片公司，大肆搶占市場和歌手，風行唱片公司的業績便一落千丈。

它會選擇與華納唱片聯手，盧同并不覺得意外。

樓梯轉角傳來皮鞋叩擊大理石的脆響，鄧易鳴戴著金絲圓框眼鏡，藏青色風衣下擺掃過雕花欄桿。他抱著牛皮紙袋，里面露出的磁帶盒印著華納唱片的logo。

阿梅看到盧同在擦手，忙向二人介紹：“這是盧生。”

鄧易鳴上前握手，用帶著英腔的粵語開口道：“盧生，你好。”

盧同笑著同他握手，眼角的余光掃過鄧易鳴的皮鞋——牛津紋沾著泥點，似乎是從啟德機場直奔而來。

“鄧生剛從英國回來？”

“盧生好眼力，可惜猜錯了，我是從洛杉磯飛回來的。”鄧易鳴自然地笑著，抽回手，奉承道，“我從機場下來坐的士，電臺都在播放盧生的《bang bang》。”

“鄧生去洛杉磯是為了見——”靠近會客廳的門，盧同收聲，對著黃渤高的方向挑了挑眉。

鄧易鳴點頭，又搖頭：“華納唱片想效仿寶麗金，收購一家港島的公司。我是去洛杉磯和他們談判。”

“看來，你們沒談成。”

“因為現在有更好的方法。”鄧易鳴對盧同笑了笑，揚手推開門，在鮑比達和鄭冬漢的目光中，從鱷魚皮公文包抽出一疊文件，“風行與華納剛成立的亞洲音樂聯盟，正缺這樣能掀翻屋頂的曲子。”他特意將“聯盟”二字咬得極重，目光掃過鄭冬漢驟然繃緊的下頜。

鮑比達掃了一眼鄧易鳴，不緊不慢道：“華納能給出的條件，百代唱片也能給。盧生，我記得，我們不久前剛剛合作。”

盧同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身旁的阿梅。阿梅小聲道：“葉莉儀的唱片合約在百代。”

“啊？”盧同的嘴角抽了抽。

他一直以為，葉莉儀身為TVB的藝人，唱片合約在華星。

鄭冬漢被接二連三的驚喜震得有些慌神，下意識問：“你們之間有什么合作？”

“《富貴逼人》電影主題曲《富貴逼人來》由我司代為發行。”鮑比達淡淡地掃了一眼鄭冬漢，眼神里藏著淡淡的嘚瑟，“眾所周知，我們百代唱片是厚道人，代為發行的專輯只收取50%的利潤作為傭金。”

“本錢也不是你們出。”鄭冬漢冷笑一聲，反唇相譏。

鮑比達：“比不上寶麗金，喜歡把別人影視公司的歌曲放到自家歌手的專輯里，變著法子賺錢。”

“我們也花錢買詞曲了。”

“你們又不用宣傳。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前人栽樹，后人乘涼。”

“彼此彼此。”

眼看著兩人吵起來，黃渤高憨笑著插話：“盧生，我們貨倉的卡車24小時待命，只要盧生點頭，三天內就能把唱片鋪滿全港的唱片行！”

話音未落，鮑比達和鄭冬漢齊齊停止爭吵，審視的目光對向黃渤高，眼底還隱藏著幾分傲慢。

鄭冬漢嗤笑出聲：“粗人就是粗人，以為賣唱片跟賣魚蛋似的？”

“諸位，在商言商，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給盧生報價。”鄧易鳴被晃了晃手上的文件，自信一笑，鏡片后的目光似乎能一眼切中要害，“如果兩位的誠意不如我，這樁生意，也沒必要談下去了。”

“盧生，我說的可對？”

“甚合我意。”盧同點頭。

鄭冬漢被駁了面子，下意識想在小輩面前拿喬：“既然你這么說了，我身為長輩，就依你。凡事都要拋磚引玉，不如，你先開個頭？”

“好。”鄧易鳴點頭，還沒把文件一一排開，老麥的吆喝先從樓下傳來：“阿梅，電臺來電！”

“你幫我接一下。”

“好的。”過了片刻，老麥飛速跑上樓，微微喘的氣息都掩蓋不住興奮，“電臺說，《bang bang》點播量破紀錄了！”

這一句話如投入油鍋的水珠，會客廳里的火藥味瞬間蔓延開，濃烈得幾乎凝成實質。

鄧易鳴借機道：“恭喜盧生，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他從文件里取出一份合同，盧同一目十行地掃過。

合同內容很長，大體意思是：

盧同把唱片約簽給華納后，擁有單曲的所有版權，華納唱片享有十年的全版權獨家代理權、永久發行權。

港島本埠由風行唱片代為發行，抽取40%的利潤作為傭金。

外埠市場由華納唱片負責，歌手的版稅率為25%，華納唱片支付單曲的生產包裝、發行和宣傳的費用。

版權收益的版稅率為8%-15%，分成比例根據歌曲用途而定。

最重要的一點——

未經個人同意，華納管理層無權指定盧同參加各種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