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一旦串聯起來，就可能形成滔天巨浪。

周文懷也不清楚，一覺醒來，天怎么就塌了。

六月二日。

一個普普通通的星期四。

太陽依舊升起，陽光照常從藍色的玻璃窗中撒入辦公室，偏偏空氣中的塵埃逐漸浮躁了。

打開今天送達的報紙，十篇里有三四篇提及《富貴逼人》。

左派的那幾家報社，更是用了一個榜面刊印《富貴逼人》海報。

6月10日，火熱上映。

這五個字，真是刺眼。

周文懷拿起電話：“阿聞，《發錢寒》能不能在十號上映？”

“我們不是定在十七號嗎？戲院檔期都排好了，不能隨便更改吧？”許冠聞不明所以。

“電影制作完成了嗎？”

“差配樂，五號前能完成。”

周文懷嘆氣：“我也不知道旭日影業花了多少錢，居然讓幾十家報社都報道了《富貴逼人》。”

【董彪追逐電影夢，投資方帶小姨子跑路！】

——《東方日報》

【還等什么？快去灣仔碼頭免費抽電影票！】

——《星島日報》

【這部電影有何魔力，吸引諸多富豪競相宣傳？】

——《大公報》

【爆料：繽繽服裝員工稱，老板請全體員工看電影！】

——《明報》

【電視賣貨或將成為潮流】

——《港島商報》

……

各個報社，總能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提及《富貴逼人》。

看完今天的文娛榜面，周文懷都感覺自己的雙眼被強了。

他以前怎么沒覺得港媒像狗，聞著味就來了？

“你說，幾十家報社？”許冠聞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耳鳴，語氣狐疑地重新問了一遍。

周文懷肯定地“嗯”了一聲，兩人都嗅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他們到底做了什么？”許冠聞沒關注近期的新聞，有些懵逼。

周文懷也蠻無語的，他懷疑，爆料這件事的報社都有點獵奇。

“前天，旺角女人街不是有一群人號稱‘出口轉內銷’嘛，一群女人蜂擁而至，前去購買。”

“我記得，《新晚報》先刊登了這條新聞。昨天早晨，有四五家報社爆料這件事。到了昨晚，他們突然上了麗的電視臺的《星期三晚會》，在電視節目上賣貨！”

“以前沒有人在電視上賣貨，挺多人估計是好奇，就去看了幾眼。結果，在賣貨結束時，他們突然宣傳電影《富貴逼人》。”

“然后，報社追求差異化爆料，事情就演變成現在了。”

聽完這一套奇葩的操作，許冠聞撓了撓頭皮，有些癢。

好像快長腦子了！

這是什么營銷策略？

“他們哪來那么多衣服？”

“我聽從事服裝行業的朋友說，百貨商店會把過時款的服裝低價賣給小攤販，服裝廠會把倉庫里的滯銷的過時款出口到東南亞。”

“服裝廠為什么生產那么多？”許冠聞不能理解。

周文懷愣了一下，他不是服裝行業的，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模棱兩可道：“我們拍電影，也不知道它會不會賣座啊！它們生產服裝，也想不到衣服會滯銷吧？”

許冠聞大概明白了，煩躁地撓了一把頭發，吐槽道：“那些設計師真會高估自己的水平。”

周文懷不置可否，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道：“阿聞，我估計今天下午，童會長就會催促我們把電影提檔了。你有個心理準備。”

許冠聞興致缺缺：“知道了。”

周文懷“嗯”了一聲，“我現在去聯系人準備宣傳事宜。檔期的事，我會讓人溝通好。”

……

彌敦道，自由總會。

童悅娟看著這三日的報紙，把它們按照順序排列。

周二晚上刊印的《新晚報》。

周三早晨刊印的《大公報》《文匯報》和其他零零散散的小報刊，如《成報》。

當晚刊印的《新晚報》。

今日所有提及“旺角女人街”的報刊。

“盧旭從哪里請來的高人？”童悅娟大致看出了盧家的營銷策略，但捫心自問，她和那些下屬肯定想不出這種奇葩的營銷手段。

先制造一個喜聞樂見的熱點。

再強行把這個熱點和電影關聯。

巧妙地利用了港媒追求差異化爆料的心理，讓這些媒體自發宣傳。

港媒為了熱度，一手爆料，根本不會花時間去調查《富貴逼人》的出品方是誰。

這一手巧妙的信息差，連右派報社都上當了。

將來，等右派報社反應過來，停止相關報道，吃瓜群眾就會把焦點轉移到其他報刊上。

這又間接影響了右派報刊銷量。

若從“過時款”這一點抹黑，一定有人說“價格都這么低了，你還想要什么貨”。

再者，這些品牌服裝的過時款在前兩年特別流行，迄今為止，攤販們還在出售小作坊的仿制款。

屆時，各家報社又會圍繞這個新熱點展開爭吵，維持事件熱度。

這算計，一環扣一環，真是令人頭皮發麻！

“現在真是進退兩難了。”童悅娟揉了揉太陽穴，面露苦色。

她現在也不清楚，自己該不該繼續讓《發錢寒》提檔的。

“童會長，周老板問您，電影要不要提檔？”姜峰齊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聲音先透過木板傳了進來。

“讓他們先宣傳電影，不要公布具體時間。”童悅娟沉吟道。

自從上回被盧家人擺了一道，童悅娟就留了心眼，派人徹查盧家的人脈、產業和發家歷程。

根據她目前掌握的情報——

盧旭是“電影之王”盧根的三房孫子，從大陸移民到港島，早年靠賣假發和雪國表發家，并結識了葉志明和黃梓明。后來，他開了電影公司。

電影公司在頭兩年一直賠本，在盧旭妻子柳夢接手后開始盈利。

七二年時，盧旭聯合葉志明一同投資石油，在七三年底賺了一筆。而后，葉志明打算加大投資，但盧旭勸他專攻服裝品牌。后來，港島從七四年開始涉足石油行業的人，都因為頻繁變動的市場而虧得血本無歸。

黃家的精工表能迅速在港島擁有不小的市場，也是因為盧旭出了主意——以精工表之名舉辦足球聯賽、贊助賽馬比賽，通過博彩業的熱度打響精工表的知名度。

盡管調查顯示，這些事都是盧旭的想法，但童悅娟更傾向于，出主意的是柳夢。

因為，柳夢是在華南影聯里與石蕙齊名的女強人，盧旭則是“美名遠揚”的冤大頭。

目前，盧家在明面上的產業有：連鎖魚生店、電影院和電影公司、表行和機芯代工廠。

查了半天，童悅娟也沒看出來，盧家到底要經營哪個行業。

只知道，盧旭有個電影夢。

為了追夢，他拍各種電影，不到五年就前后虧了近二百萬。

童悅娟查到這個數據時，都被盧旭的敗家嚇了一跳。

現在，港島小型電影公司，五年都不一定賺兩百萬。

盧旭還能虧兩百萬！

真敗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