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

午后的放映室，日立空調發出輕微嗡鳴，膠片輪轉發出沙沙聲。兩臺德產放映機的鑄鐵外殼在安全燈下泛著暗紅光澤。

盧同扯了扯卡其色制服的領口，手指微微抽動，像是某種癔癥發作時的模樣。他眼神迷離，額角冒出豆大的汗，左手猛地抓緊衣領，右手撐在墻上，身形有些踉蹌。

盧同轉了個身，背靠墻，急促地呼吸著。他從口袋里抖出一根從進口的薄荷煙，慌亂地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顫抖著手點燃。聞到那熟悉的味道時，他臉上浮現一抹貪戀，就像初嘗性愛時聞到了一口rush，立即把煙叼在嘴里吸了一口。

“呼！”

他舒了一口氣，轉身從放映室離開了，煙從口袋里掉到地上。

惠櫻紅在門外看到這一幕，先是被嚇了一哆嗦，而后鬼使神差地環顧四周，確定沒人后，蹲下身子，把這盒煙撿起來。

沈巍從衛生間出來，看到女友拿了一包煙，順手接過抽了一根叼在嘴里，另一只手翻出打火機。

“還給我帶煙了?！?

“你——”惠櫻紅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眼神不自覺地掃向別處，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沈巍點燃雪茄：“怎么了？”

“沒，這是你同事給的?！被輽鸭t對沈巍露出略帶深意的笑。

“阿育的貨??！”沈巍吐出一個煙圈，煙霧把眼神迷蒙了，“難怪抽起來得勁?！?

重拍結束，場記登記。

“絕了啊！你今天發揮的比昨天好幾百倍！”

張鑫巖上前拍了拍盧同的肩膀，真不是他亂夸，那段癮發作的模樣，真的演得過于真實。

盧同自得地挑眉：“那當然，我可是復盤了昨天的表演。”

朱圓圓調侃：“同仔的演技，簡直是天生的男主角。”

“那我呢？”沈巍湊上前，和盧同頭貼頭時，惠櫻紅來了一句：“阿巍的頭好大??！”

“啊？”沈巍撓頭，這話聽著沒頭沒腦的，到底是啥意思？

張鑫巖站遠了些，目光在沈巍和盧同身上來回掃蕩，又把惠櫻紅和朱圓圓拉了過去，又比對了一下。

沉默了。

“同仔的頭真小??！”朱圓圓反應過來，拉起盧同的右手，在他面前比劃了一下，感嘆道，“巴掌臉，簡直是為鏡頭而生?！?

沈巍側目，往后退了幾步。從遠處看，同仔的身形更有優勢。

他們兩人的肩膀差不多寬，準確來說，同仔略微比他寬了三五厘米，但同仔身量更高，腰也細，一頭柔順的中長發蓋住眉毛，只露出那雙會說話的桃花眼，有種天生的文藝感。

站遠了看，盧同似乎有一種獨特的貴氣，自然而張揚。

“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小子長得這么帥！”

“造型問題。”盧同拽過沈巍，催促道，“快點，把最后一段拍完，我要回公司和老麥一起剪片子呢！”

“你還會剪片子？”沈巍不可思議地看向盧同，同在公司，他以前怎么沒見過盧同剪片子。

“怎么不會？”盧同賞他一記大寫的白眼，他上輩子剪了幾百條短視頻，剪輯的門道都刻進DNA了。

盧同從影廳前臺的衣架上隨便扯了一件格子衫丟給沈?。骸皠e說廢話了，快去換戲服！”

順帶在沈巍的頭上撓了幾把，把他頭發弄得亂糟糟的。

“你干嘛！”

“幫你做造型呢！”盧同指著不遠處的鏡子，“像不像加班加點盜錄電影的牛馬？”

“牛馬？”惠櫻紅不解。

這又是什么新鮮詞？

“打工仔當牛做馬??！誒，人如牛馬?！北R同搖著頭，從衣架上挑了一件淺藍色印花襯衫，穿上，也不忘給自己整了個造型。

這段劇情講的是阿謙和阿育一起盜錄《厲鬼》，阿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阿育失蹤了，而后在放映機里看到吊死的阿育。

劇情沒啥張力，盧同和沈巍對了臺詞，就拍完了。

下一場是劇組的重頭戲。

盧同本打算立即走人，可一想到男女主那令人堪憂的理解能力，又調頭走到監視器前。

惠櫻紅接過道具，閉上眼，一遍又一遍地醞釀著情緒——

一種被下位者冒犯的憤怒。

“開始！”

阿誦拿著典當手表的發票，沖到阿謙的辦公室，要和他分手。

阿謙看到發票時，臉頰微微抽動了兩下，隨即耷拉著眼皮，漫不經心地從口袋里掏出雪茄，點燃。

“來一口？”阿謙挑眉，煙霧籠罩了眉眼，卻沒蓋住微醺的表情——很明顯，他已經上癮了。

阿誦沒有說話，只是扯著發票，立在阿謙眼前十厘米處，讓他睜大眼睛看清楚。

阿謙不以為意，臉上浮現一抹病態的笑：“來。”

他把煙輕輕抵在阿誦唇角，嘴里吐出裊裊余煙，病態的笑意也逐漸扭曲，似乎還多了一種拉人一同墮落的快感。他就像來自地獄的惡魔，對人類發出充滿誘惑的邀請：“來，和我一起體驗自由的感覺。”

阿誦推開阿謙，給了他一巴掌，氣得直喘氣：“你個瘋子！”

她一把把雪茄拍在地上，惡狠狠地踩了兩腳：“我們分手吧！”

轉身離去時，還不忘摔門。

“咔！”

這段戲一結束，朱圓圓就上前給了惠櫻紅一個大大的擁抱。

“演的太好了?！?

“我演得不好嗎？”沈巍從阿謙的情緒里抽離，表情搞怪，對著眾人開始耍寶。

“巍仔也不錯?！敝靾A圓轉身給沈巍補了一個擁抱，作態八面玲瓏，叫人挑不出毛病。

張鑫巖就沒那么客氣了，大家都是一個公司的，片場上有事說事，沒必要講太多場面話。

“你演的——你個撲街，借鑒了同仔的表演，還沾沾自喜哦！”

沈巍抿嘴，上回朱圓圓在片場模仿了《半斤八兩》里阿杰的表演，張導還夸人演得好。

到他這兒，就成學人精了。

盧同有些尷尬。他知道，張叔是想讓沈巍琢磨出自己的表演風格，但有些事不能一蹴而就，他能演好那些片段，無非是仗著閱片量的優勢。

創作一段精彩的表演，遠比模仿教科書級別的表演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