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四月結束還有兩天。

《厲鬼將映》開拍了。

三牲供桌上的燒豬泛著琥珀光澤，油脂滴在“開機大吉”紅紙上，發出誘人的聲響。張鑫巖托著關公像的手有些發顫，檀香木底座殘留著多個劇組香火熏染的裂紋。

關公是財神爺，多拜拜，說不定電影就賣座了。

盧同把三支線香舉過眉心，香頭紅點在白霧里拖出殘影。身后的武師們扎著黃綢腰帶，跟著鞠躬。

燒豬裂開的瞬間，焦香混著檀香竄進鼻腔。惠櫻紅舔了舔嘴角，也不知盧生從哪里搞來的烤豬，居然比邵氏影業在《射雕英雄傳》開機時擺的烤豬還要誘人。

盧同拜完關公，給每個人都發了三根簽，讓他們一起拜。

然后……消失了。

張鑫巖無語地抿了嘴，繼續完成開機儀式。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開機儀式結束時，盧同回來了。

他拖著推車，推車上放著一個小供臺，上面都是神像。

“來來來，都來拜財神！”盧同拿著喇叭大喊，“一人一次三根香，每組財神爺都要拜。”

“大五路財神，小五路財神，五色財神，九路財神，拜四次！”

張鑫巖眼皮狂跳，這小子到底從哪里搞來這么多財神？

“同仔，意思一下就行。”

“那咋成？”盧同硬給張鑫巖塞了三根香，押著他拜財神，嘴里還不忘叮囑，“給我誠心點！”

這可是財神爺！

月老廟內我嗤之以鼻，財神像前我長跪不起！

沈巍從盧同手上接過三根香，一個滑鏟跪到香爐前，動作虔誠得好似在孝敬親爹：“財神在上，您一定要保佑我們票房大賣啊！”

《厲鬼將映》的男主原本定了鳳凰影業的黎漢特，對方卻臨時被公司調去演內戲了，沈巍的角色就從男主的同事阿育變成了男主阿謙。

第一次當任男主角，沈巍秉持著一個原則——不管靈不靈，都拜！

挨個拜完后，沈巍還嫌不夠，又給關公燒了一大疊五色紙，嘴里還碎碎念念：“關爺，您拿錢在地府過得滋潤，別忘了提攜一下我啊！”

朱圓圓被逗笑了，但上香的動作卻十分虔誠。

惠櫻紅看眾人拜得這么認真，也有樣學樣地上香。

盧同盯著所有人拜完財神，才宣布開機儀式正式結束。沈巍飛速跑上前，用刀子把烤豬削成片，每一片的大小均勻，顯然不是第一次干這活。

沈巍饞烤豬很久了，一切完，就給自己來了一片。咽下后，他大聲說道：“大家來食烤豬啦，祝電影拍攝順順利利，票房大賣！”

劇組的人員紛紛圍攏過來，他們也是頭一次聞到這么香的烤豬——

饞！

見眾人都圍了上去，盧同怕人擠人擠出事，拿著喇叭大喊：“莫急，還有兩只烤豬。”

“盧生，這烤豬哪訂的？”阿梅擠在前臺，搶到了一塊，果香和蜂蜜裹挾著肉的彈滑蹦進嘴里，炸出一層又一層的風味。

是的，阿梅這次也參演了。

盧同為了節省開支，讓阿梅出演了《厲鬼》導演的女助理。

沒幾句臺詞。

惠櫻紅聽到還有兩只，果斷調轉方向，朝那散發著香味的紅布跑去。揭開紅布，果然還有兩頭烤豬。

她搶了兩塊肉，一塊送給盧同。盧同吃得滿嘴流油，聽到阿梅問話，忙把肉咽下去：“私人訂制！”

“你烤的？”張鑫巖挑眉。

“我？”盧同把肉夾到生菜里，咬了一口，“不是。我出配方，請樓下烤鵝店老板烤的。”

“請烤鵝店老板烤豬？”張鑫巖補全了賓語，重復問了一遍。

“對啊！”盧同點頭，“烤雞烤鴨烤鵝烤豬不都差不多嘛，有配方就能烤了。”

張鑫巖沉默了，他永遠跟不上同仔的腦回路。上回拍《富貴逼人》，劇組化妝師把頭梳弄丟了，附近沒有超市，同仔就跑去旁邊的理發店，找理發師買了一把頭梳。

這是正常人想出來的操作嗎？

吃完烤豬，朱圓圓被化妝師抓去化妝，惠櫻紅和沈巍找了個有陰影的地方蹲著，開始對戲。根據他們收到的通告單，今天沒有他們的戲份。

新長城的員工按照盧同事先給他們的素描圖，提前把《厲鬼》劇組的景搭建出雛形。也不知布景師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他沒按照盧同畫的暹羅風，而是在云滇一帶的建筑特色中融入了一些港島本地的特色元素。

場景搭建得十分逼真——斑駁的墻壁，掉漆的竹床，昏暗的燈光。只是遠遠看著，都仿佛真的能讓人感受到那股陰森的氣息。

“哪里來的小孩？”惠櫻紅才和沈巍對了幾句詞，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冷不丁地冒了出來，在這鬼氣森森的片場里有些嚇人。

“我叫邱淑珍，家里老五。”小女孩對惠櫻紅甜甜一笑，“阿姊說，她同學家拍電影要找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就送我來了。”

“你阿姊呢？”

“阿姊要上學，系阿爸送我來。阿爸說，有事找家哥。”正巧盧同從木屋里走出來，邱淑珍看到人，賣著小短腿一路小跑，“盧哥哥，你不是說要給我棒棒糖嗎？”

盧同看著邱淑珍嘴角的油水，眉心忍不住抽了抽。這大饞丫頭，剛吃完烤豬，又要吃棒棒糖！

“我等下買給你。”

沈巍趕緊獻殷勤：“我去！”

惠櫻紅用紙巾給邱淑珍擦嘴，偏偏那褐色的油汁難擦得很，她用礦泉水打濕了紙巾才把油漬擦掉。擦油漬時，她八卦：“盧生，她是不是你阿妹啊？”

“不是！她是我細佬同班同學的妹妹。”盧同解釋。

有時候，盧同也覺得這個世界挺小的。盧家以前住在南區沙宣道的別墅，細佬念書就近挑了師資相對雄厚的圣士提反堂中學，這所學校在七零年轉為津貼中學。

邱家住在九龍的公租房，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孩子應該就近上學，挑一個九龍半島的官立或津貼中學。偏偏邱家不走尋常路，把目光鎖定在留有學生宿舍、響應港府號召從私立轉津貼的學校上，而圣士提反堂中學恰好符合他們的要求。

聽盧西講這些的時候，盧同直接幻視后世雞娃家長買房的場面——說不定這房就成學區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