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謙虛啊！”阿梅把腦袋湊上前，抿著嘴搖了搖頭，發尾的小波浪輕輕搖晃，“李平倩，華南影聯的會長，親自到片場把關，電影怎么可能不賣座吖？”

“是啊！”惠櫻紅附和。

她剛入行，不清楚華南影聯和自由總會的恩怨，只知道李平倩非常厲害，票房一定能賣座。

盧同白了阿梅一眼：“那是因為我和李老爺子熟！”

沈巍從會議室出來，準備去衛生間放水，看到盧同，立即打招呼。

盧同微微點頭，卻不在意。

沈巍是老豆簽的男演員，也是公司唯一一個藝人，容貌和面部還沒饅化的尹正有些像，但眉宇間多了一股邪氣，不太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在盧同的印象里，這張臉經常在各大熱門港片里跑龍套。

天生的十八線，也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紅。

畢竟，紅是一門玄學。

盧同收回目光，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阿梅：“如果電影不賣座，公司就要要破產嘍。”

“不要開玩笑。”

“沒有亂玩笑?！北R同指著茶水間發呆的老豆，抱怨道，“我都不知道老豆將錢使哪里了，一身債，別墅都抵押給銀行了！”

“這么嚴重！”阿梅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色。她姨是旭日影業的第一批員工，前兩年退休。聽姨說，盧旭早年靠做假發、賣雪國表賺了錢，在六五年創辦了旭日影業。頭兩年，公司不賺錢，全靠老板的家底撐著。后來，老板娘參與了公司的管理，公司才開始盈利。

姨認識盧同，過年時還念叨著，盧旭命真好，前半輩子靠老婆，后半輩子靠兒子。

哪成想，這拖后腿的老板能悶聲不響干大事，憑借一己之力拖了小少爺的后腿！

阿梅安慰：“反正你老豆還經營了戲院、表廠，你有表行和魚生店，不怕冇錢?！?

“沒剩錢啦！”盧同聳肩。

盧家有三家影院，一個中環的小型廳，五百座；一個旺角的大型廳，一千二百座；最后一個還沒建完，七四年初開建時，盧同讓老豆在報紙上宣稱要建全亞洲第一個十二廳影院，目前只建了六廳。

至于為什么這么做——

七三年時，港島爆發股災，盧同為了搞到尖沙咀的地皮，讓阿媽向匯豐銀行借款，抄底了青洲英坭公司，再借殼上市。放出這個煙霧彈，自然有不明真相的股民買股，盧家可以在高位時暗中賣出一部分股票賺錢。等錢賺夠了，盧同又讓老豆對外宣稱，公司資金出現問題，影廳無法建成，在股價暴跌時趁機收回股票。

這一來一回，盧家就從股市上收割了不少資金用來還款。

缺德事雖然來錢快，但也給盧家埋下了隱患——

盧家被港島證券交易所的人盯上了，阿媽一個月被約談了三次！

阿媽告訴盧同這件事時，盧同還很懵逼。

網文里沒這橋段??！

經此一事后，盧同老實了。

錢可以少賺，家人不能出事。他的金融知識都是跟著網文學的，能賺一次不一定意味著能賺第二次，還不如老老實實拍電影賺錢，投資實體行業，在這個黃金時代多撈點錢。

而表廠……這幾年確實掙錢，但錢都拿來還債了。

說到底，這是盧同自己的鍋。

爽文看多了，覺得能蛇吞象，頭鐵地進入自己不熟悉的行業，步子又邁得太大，導致盧家資金跟不上，為了尖沙咀的地皮，用表廠、表行和魚生店的利潤還了三年的債。

若非如此，老豆也不至于因為三套攝影器材賣房子。

但盧同是不會內耗自己的。

他只會表示：老豆，你看看當年跟你一起賣假發的葉志明，人家靠著賣牛仔褲身價十億，去年開了繽繽影業，拍的電影票房大賣。當年和你一起賣雪國表的黃梓明，現在手握精工表的港澳代理權，你還要靠著以前的情分當精工表的代工。

你能不能努力一點！

阿梅轉頭，看見盧旭在茶水間對著魚缸發呆，上前抓著他的耳朵，吼道：“衰貨，你可不可以不要給同仔添麻煩了？”

“疼疼疼！”盧旭一天內被抓了好幾次耳朵，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早點認錯少受罪，急忙大喊，“我將公司交給同仔啦?！?

“算你有良心！”阿梅松開手，盧旭忙揉發腫的耳朵——誰懂啊，阿梅使的勁比同仔還大！

“我真的好好奇，你究竟將錢使哪里去了！”盧同查過公司的賬，一切都正常，“投資了幾部戲，買了三套新的拍攝設備，能花多少錢？你到底怎么欠債的！”

“三套設備要二百幾萬?！北R旭瞥了一眼盧同，心虛地說著。

去年，影聯說要拍新電影，從設備開始革新。他看以往一套設備才二十幾萬，就預定了三套。沒想到，這三套設備不僅把公司的流動資金花光了，他還要向銀行抵押別墅，把影聯墊付的錢還清。

“什么設備賣這么貴？”盧同狐疑地挑眉，“你不會給人騙了吧？”

“怎么可能！這些設備是影聯派人去買的，去年開始量產，聽說荷里活的導演都在用。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帶你去倉庫睇下?！?

“我信?！北R同聽到“荷里活”三個字時，疑惑就散了。

好萊塢拍攝《星球大戰》時，用到了全新的拍攝設備，這些設備似乎就是去年或前年開始量產。不過，這批設備似乎貶值得特別快。

——這些都是盧同聽做自媒體的朋友說的，具體情況無從考證。

別看這些年華南影聯被自由總會壓了一頭，它照樣有資格推薦成員參加亞太影展、國際電影節等活動，買拍攝設備自然不算難事。

阿梅唾棄盧旭：“敗家，為了幾臺攝影機，把別墅賣了。你就不會向銀行借錢嗎？”

“借錢？”盧旭瞬間想起一些不美好的記憶，瘋狂搖頭，“我上個月才還清匯豐的貸款呢！”

盧同裝死，這口鍋和他有關。

沈巍從衛生間出來，到前臺抽了兩張紙擦手：“阿梅，洗手臺上的紙用完了，記得換一卷。”

“好?！卑⒚窂墓褡永锓鲆痪硇录?，踩著中跟走向洗手臺。

盧同怕老豆把話題拐到債務上，忙上樓去找老周。

老周是公司的法務，專門負責擬合同。才到二樓的拐角，盧同先沖著樓上喊話道：

“老周，來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