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沈府一片寂靜。
沈瑜站在窗前，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衣襟下的玉佩——那枚刻有北燕皇室徽記的白玉佩。一夜未眠，她的眼中布滿血絲，腦海中回蕩著蕭景琰離去時的話：“明日我會派人來接你...“
“小姐，您起得真早。“翠兒推門而入，看到沈瑜已經穿戴整齊，驚訝地眨了眨眼。
沈瑜勉強一笑：“睡不著。“她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翠兒，若今日有人來找我，就說我身體不適，不見客。“
翠兒面露疑惑，但還是點頭應下。沈瑜走到妝臺前，將幾件必需品和那幅小畫像包進一塊綢布里，塞入袖中。檀木匣中的其他物品則被她貼身藏好。
“小姐，您這是...“翠兒越發困惑。
“別問。“沈瑜握住翠兒的手，聲音輕柔卻堅定，“記住，無論發生什么，你都是我最好的姐妹。“
翠兒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堅定起來：“小姐放心，奴婢永遠站在您這邊。“
前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沈瑜心頭一緊，快步走到窗邊，小心地掀起一角窗簾——一隊身著御林軍服飾的士兵正在與府中管家交談，為首的軍官手持一卷黃絹，似乎是圣旨。
御林軍？蕭景琰說過會派人來接她，但怎么會這么張揚？還帶著圣旨？
不對勁。
沈瑜退后幾步，心跳如鼓：“翠兒，后門有人守著嗎？“
“應該沒有，這個時辰...“翠兒話未說完，沈瑜已經抓起一件素色斗篷披在身上。
“告訴父親我有急事外出，很快回來。“沈瑜快步走向通往后院的小門，“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去慈恩寺上香了。“
“小姐！“翠兒急得直跺腳，卻不敢大聲呼喊。
沈瑜閃身出了房門，沿著回廊快步向后院走去。沈府后院有一道小門，平日少有人走。她剛走到拐角處，忽聽前方傳來腳步聲，慌忙躲到一叢灌木后。
兩名御林軍打扮的男子正在巡視，邊走邊低聲交談。
“...確定那丫頭在府里？“
“錯不了，太子爺說了，今日必須拿下她...“
沈瑜渾身發冷。果然不是蕭景琰派來的人！太子竟然假傳圣旨，想抓她？
待那兩人走遠，沈瑜貓著腰快速移動到后院小門。門鎖已經生銹，她費了些力氣才打開。剛溜出門，就聽到府內傳來一聲厲喝：“搜！一個角落也別放過！“
沈瑜頭也不回地鉆進小巷，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她必須盡快找到蕭景琰，告訴他太子已經動手了！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偶爾有幾個早起的商販推著車經過。沈瑜拉低斗篷帽子，加快腳步向城東走去——蕭景琰曾說過，他在城東有處隱蔽的宅院。
轉過兩條街，身后突然傳來馬蹄聲。沈瑜閃身躲到一處門洞里，只見一隊御林軍騎馬飛馳而過，方向正是沈府。
不妙，太子的人正在全城搜捕她！沈瑜咬了咬唇，決定改走小路。她剛邁出一步，一只大手突然從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別出聲。“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沈瑜緊繃的身體立刻放松下來。
蕭景琰松開手，拉著她快速轉入一條更窄的巷子。他今日穿了一身普通的灰色布衣，腰間配著一把短劍，看起來像個尋常的江湖客，唯有那雙如墨般深邃的眼睛依然攝人心魄。
“殿下！“沈瑜壓低聲音，“太子派人去沈府抓我，他們假扮成御林軍...“
“我知道。“蕭景琰面色凝重，“我們中出了內奸，太子已經知道我們今日要面見父皇。“他警惕地環顧四周，“這里不安全，跟我來。“
兩人七拐八繞，最終來到一間不起眼的茶肆后院。院中停著一輛普通的馬車，車前坐著個戴斗笠的車夫，見他們來了，只是微微點頭。
蕭景琰掀開車簾：“上車。“
馬車內部比外表看起來舒適得多，鋪著軟墊，還有個小茶幾。沈瑜剛坐穩，蕭景琰就遞給她一套粗布衣裳：“換上，你的打扮太顯眼了。“
沈瑜接過衣服，蕭景琰自覺地轉身面朝窗外。她迅速脫下外裳，換上那套村姑打扮的粗布衣裙，連發髻也重新挽過，取下所有首飾。
“好了。“沈瑜輕聲道。
蕭景琰回過頭，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微揚：“還挺像那么回事。“
沈瑜想笑，卻笑不出來：“殿下，我們現在去哪？“
“先出城。“蕭景琰敲了敲車壁，馬車緩緩啟動，“太子已經封鎖了進宮的路，我們必須另想辦法見到父皇。“
“父親...沈大人他會不會有危險？“沈瑜擔憂地問。
“暫時不會。太子還需要沈大人這樣的清流領袖來裝點門面。“蕭景琰安慰道，“等我們見到父皇，一切自有分曉。“
馬車行駛在清晨的街道上，不時有馬蹄聲從旁掠過，每次都會讓沈瑜屏住呼吸。蕭景琰卻顯得異常鎮定，只是右手始終按在劍柄上，隨時準備出擊。
“殿下...“沈瑜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若...若皇上知道我的身世，會不會...“
蕭景琰伸手覆上她的手：“父皇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是陸將軍的女兒，這一點就足夠了。“
陸沉將軍...她的生父。沈瑜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面還留著昨日爬樹時的擦傷。她??然??想知道，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是個怎樣的人？為何會與北燕長公主相愛？又是如何被太子害死的...
“到了。“蕭景琰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馬車停在一段城墻下的隱蔽處。蕭景琰先下車偵查了一番，然后回來扶沈瑜下車：“守城官兵中有我的人，我們從這里出去。“
兩人沿著一條狹窄的階梯登上城墻。守城的士兵見到蕭景琰，只是微微點頭，便裝作沒看見。城墻上有處暗門，通向城外的一條小路。
剛出城門，蕭景琰突然拉住沈瑜，示意她噤聲。不遠處的樹林中，隱約有人影晃動。
“不是我們的人。“蕭景琰低聲道，拉著沈瑜退回門內，“太子在城外也設了埋伏。“
“那怎么辦？“
蕭景琰沉思片刻：“先回城里，另尋出路。“
兩人剛轉身，城墻上突然傳來一聲厲喝：“什么人！“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他們被發現了！
“跑！“蕭景琰一把抓住沈瑜的手腕，帶著她沖向城外的小路。
身后箭矢破空而來，蕭景琰揮劍格擋，金屬碰撞聲不絕于耳。沈瑜拼命奔跑，粗布衣裙被樹枝刮破，小腿上也劃出了幾道血痕，但她顧不上這些。
小路盡頭是一片竹林，兩人剛沖進去，前方突然閃出五六個黑衣人，手持利刃，殺氣騰騰。
“靖王殿下，恭候多時了。“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
蕭景琰將沈瑜護在身后，劍尖直指對方：“太子就這么迫不及待要殺我？“
“殿下誤會了。“黑衣人陰森森地笑了，“太子只要那丫頭。至于您...死活不論。“
沈瑜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摸向藏在懷中的玉佩和密信。太子要她做什么？
“那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蕭景琰話音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劍光如電，蕭景琰以一敵六，竟不落下風。沈瑜躲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她知道蕭景琰是名將之后，武藝超群，但親眼所見還是震撼不已——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干凈利落，沒有絲毫多余，仿佛劍與人合為一體。
兩個黑衣人倒地不起，剩下的四人也被逼得連連后退。蕭景琰抓住空隙，回頭對沈瑜喊道：“往東跑！河邊有匹馬！“
沈瑜猶豫了一瞬，但很快明白自己留下只會拖累他。她轉身向東跑去，身后傳來激烈的打斗聲和慘叫聲。
竹林盡頭是一條湍急的小河，岸邊果然拴著一匹黑馬。沈瑜剛解開韁繩，身后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景琰追了上來，身上沾滿血跡，不知是他的還是敵人的。
“上馬！“他一把抱起沈瑜，將她托上馬背，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馬，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握緊韁繩，“抓緊！“
黑馬長嘶一聲，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身后，幾個黑衣人緊追不舍，不時有箭矢從耳邊呼嘯而過。
“低頭！“蕭景琰按下沈瑜的頭，一支箭堪堪擦過他的肩膀，帶出一道血痕。
沈瑜驚呼一聲，蕭景琰卻只是皺了皺眉：“沒事，皮外傷。“
馬兒一路狂奔，漸漸甩開了追兵。前方出現一個岔路口，蕭景琰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左邊的山路。
“這條路通向哪里？“沈瑜在呼嘯的風聲中大聲問道。
“青云山。“蕭景琰答道，“山上有座廢棄的道觀，我們可以暫時躲一躲。“
山路越來越陡，馬兒的速度不得不放慢。沈瑜能感覺到蕭景琰的呼吸越來越重，摟著她腰的手臂也有些發抖——他失血過多了！
“殿下，你的傷...“
“不礙事。“蕭景琰咬牙道，“快到了。“
轉過一個急彎，前方突然出現一道斷崖，路到此戛然而止！蕭景琰急忙勒馬，黑馬人立而起，險些將兩人甩下懸崖。
“怎么會...“蕭景琰臉色鐵青，“這條路明明...“
“哈哈哈...“一陣陰冷的笑聲從后方傳來。五個黑衣人從樹林中走出，為首的正是剛才那個頭目，“靖王殿下，沒想到吧？這條路三年前就斷了，特意為您準備的驚喜。“
蕭景琰將沈瑜護在身后，劍尖指向對方：“你們早有預謀。“
“當然。“頭目得意洋洋，“太子爺算無遺策，早料到您會走這條路。“他一揮手，四個手下呈扇形圍了上來，“乖乖交出那丫頭，或許能給您留個全尸。“
沈瑜的手悄悄探入懷中，握住了那枚玉佩和密信。她必須想辦法把這些證據送出去，哪怕自己...
“沈瑜，“蕭景琰突然低聲道，“一會我拖住他們，你找機會跳上馬，原路返回。“
“不！“沈瑜堅決地搖頭，“我不會丟下你！“
“聽話！“蕭景琰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那些證據比我們的命都重要！“
沈瑜還要爭辯，黑衣人已經攻了上來。蕭景琰揮劍迎敵，但以一敵五，又受了傷，漸漸力不從心。一個黑衣人繞到側面，一刀砍向沈瑜！
“小心！“蕭景琰回身格擋，卻將后背暴露給了敵人。一柄長劍直刺而來，眼看就要穿胸而過——
沈瑜不知哪來的勇氣，猛地推開蕭景琰，自己卻被劍鋒劃破了手臂，鮮血頓時浸透了衣袖。
“沈瑜！“蕭景琰目眥欲裂，劍勢陡然凌厲，竟一口氣斬殺兩名敵人。但剩下的三人趁機將他逼到懸崖邊緣，情況危急萬分。
沈瑜捂著流血的手臂，突然看到地上有塊尖銳的石頭。她撿起石頭，用盡全力擲向最近的那個黑衣人——石頭精準地砸中了他的后腦！
黑衣人吃痛回頭，蕭景琰抓住機會，一劍刺穿了他的喉嚨。但另外兩人同時攻來，蕭景琰勉強擋住一劍，另一劍卻直取他心口！
千鈞一發之際，沈瑜撲了上去，用身體撞開了那個黑衣人。兩人一起摔倒在地，沈瑜死死抓住對方持劍的手，不讓它傷害蕭景琰。
“找死！“黑衣人大怒，翻身將沈瑜壓在身下，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沈瑜拼命掙扎，但力氣遠不如對方。眼前開始發黑，耳邊似乎傳來蕭景琰的怒吼...
突然，脖子上的壓力消失了。沈瑜劇烈咳嗽著，看到蕭景琰站在面前，劍尖滴血，那個黑衣人已經倒在血泊中。
“你沒事吧？“蕭景琰單膝跪地，扶起沈瑜，聲音中滿是焦急。
沈瑜搖搖頭，卻說不出話來。蕭景琰的肩膀和手臂都在流血，臉色蒼白如紙，卻還在擔心她...
最后一個黑衣人突然從背后襲來！蕭景琰反應極快，轉身格擋，但重傷之下動作慢了半拍，被對方一劍刺中腹部！
“殿下！“沈瑜尖叫一聲。
蕭景琰悶哼一聲，卻死死抓住對方的劍刃，不讓他抽回。鮮血順著他的手指流下，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右手持劍直刺對方心窩！
黑衣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胸前的劍鋒，緩緩倒地。
蕭景琰也支撐不住，單膝跪地。沈瑜撲上去扶住他，眼淚奪眶而出：“殿下...景琰...“
“沒事...“蕭景琰勉強笑了笑，“死不了...“
沈瑜撕下衣角，手忙腳亂地為他包扎傷口。腹部的傷最重，鮮血不斷涌出，很快浸透了布料。
“聽我說...“蕭景琰握住她的手，聲音虛弱卻堅定，“馬兒還在那邊...你騎馬下山...去找王尚書...他會帶你去見父皇...“
“不！“沈瑜淚如雨下，“我不會丟下你！“
“傻丫頭...“蕭景琰抬手擦去她的眼淚，“那些證據...比我們重要...“
“沒有比你更重要的！“沈瑜幾乎是喊出來的，“你若死了，我...我...“
蕭景琰突然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沈瑜...“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你若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這句話像一把火，瞬間點燃了沈瑜心中的所有情感。她回抱住蕭景琰，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在這一刻，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國仇家恨，統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在一起。
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和呼喝聲。沈瑜警覺地抬頭，看到一隊人馬正向這邊趕來，為首的打著紅色旗幟——是太子的人！
“來不及了...“蕭景琰試圖站起來，卻因失血過多而踉蹌了一下。
沈瑜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懸崖邊的一棵大樹上。她咬了咬唇，突然有了主意。
“幫我一下。“她扶起蕭景琰，兩人跌跌撞撞地來到樹前。沈瑜從懷中取出玉佩和密信，用綢布包好，然后脫下外衣將其裹住，系在樹枝最高處。
“他們會搜我們的身，但不會注意一棵樹。“沈瑜解釋道，“等安全了，我們再回來取。“
蕭景琰贊許地點點頭：“聰明。“
追兵越來越近，兩人已無路可逃。蕭景琰握緊沈瑜的手：“怕嗎？“
沈瑜搖搖頭，與他十指相扣：“有你在，不怕。“
就在追兵即將到達的瞬間，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機出現了——另一隊人馬從岔路殺出，旗幟上赫然是“靖“字！
“是王府的親衛！“蕭景琰眼中閃過驚喜。
兩隊人馬廝殺在一起，很快，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破重圍，向懸崖邊奔來——是趙風！他傷勢未愈，卻依然勇猛無比，幾個起落就來到兩人面前。
“殿下！屬下救駕來遲！“趙風單膝跪地，看到蕭景琰的傷勢，臉色大變。
“無妨。“蕭景琰擺擺手，“太子的人怎么會知道我們的行蹤？“
趙風面露愧色：“府中出了內奸，是...是李管家。他已經招供，被屬下正法了。“
蕭景琰點點頭，轉向沈瑜：“看來我們暫時安全了。“
沈瑜長舒一口氣，卻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失血和驚嚇終于擊垮了她。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覺到蕭景琰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以及他焦急的呼喚...
“沈瑜！沈瑜！“
那聲音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