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剛端著搪瓷缸晃悠過來，茶漬都包漿的杯沿冒著熱氣：

“高手哥，我陪你練練？不過咱這兒的規矩……”

他故意拖長音，手指搓了搓，

“得帶點彩頭。”

周圍人直翻白眼，心里暗道老胡真夠不要臉的，連這么單純的學生仔都坑。

顧云舟差點笑出聲，這貨還是老樣子。

前世自己剛學棋那會兒，這業余3段的不良中年可沒少坑他錢，少說薅走千八百塊錢。

后來見他棋力見長，就裝孫子躲著不下，簡直屬泥鰍的！

今天這孫子自己撞上門——這臉他不打爆都對不起重生福利！

“五十塊一局？”

顧云舟故意把價喊低。

果然看見胡志剛眼底閃過精光：

“成！就當陪孩子玩玩。”

蘇縈祺急得直拽他袖子：

“顧云舟，你瘋了吧？你才學了多久圍棋，怎么敢下這么大的賭？”

少女帶著奶香的嗔怒回蕩在棋社，幾個看報紙的老頭都探出頭來。

顧云舟這幾年在下圍棋她是知道的，但也以為是鬧著玩的，畢竟小小的芭樂縣，就他和韓尋文這兩愣頭青菜鳥互啄，水平怎么可能高到哪里。

這助攻來得妙啊！

顧云舟心里給青梅點了個贊，面上卻擺出混不吝的架勢，甩開手時還故意吹了記口哨：

“慌啥，等著數錢。”

“早知道你是要來賭棋，打死也不借你錢！”

蘇縈祺跺得帆布鞋啪啪響，馬尾辮都要氣炸毛了。

旁邊人聽了蘇縈祺的幾句話，更是料定顧云舟就是個純純蠢蠢的萌新。

顧云舟和胡志剛往油漬麻花的棋桌前一坐，黃秋國湊過來：

“同學喝點啥？”

“水仙就行。”

老板轉頭問蘇縈祺：

“小姑娘呢？”

“我能去買飲料不？”

蘇縈祺嫌棄地皺鼻子。

這地方熱水瓶都臟兮兮的，她才不喝呢！

黃秋國痛快點頭。

棋社規矩是收茶水費，坐下下棋的才收十塊錢，光站著看熱鬧的不用給。

胡志剛呷著茶壞笑：

“同學，咱們猜先吧？你看過《棋魂》，應該明白這意思吧？”

顧云舟點點頭，抓起把白子讓對方猜單雙。

結果胡志剛猜錯了，顧云舟執黑先行。

只見他右手懸在半空，兩根修長手指伸進棋盒，用食指和中指夾起枚黑子。

胡志剛心里直犯嘀咕：這么標準的夾棋手勢，看來平時沒少下棋。

難道看走眼了，是個扮豬吃老虎的高手不成？

顧云舟手腕一抖，棋子帶著風聲砸下去。

哐當！

棋子震得棋罐直晃，脆響在屋里炸開。

剛拎著奶茶進門的蘇縈祺愣在原地——顧云舟側臉繃得跟雕塑似的，睫毛在燈下忽閃忽閃，整個人像鍍了層金邊。

她趕緊咬住奶茶吸管才沒叫出來，要命了這混蛋正經起來帥得讓人腿軟！

可她沒瞧見，旁邊胡志剛、黃秋國和幾個看熱鬧的，臉上都憋著壞笑。

因為顧云舟第一手棋下的是十之十。

天元！

位于棋盤正中，俯瞰四方！

雖說第一步下天元也壞不到哪里去，但是不好把握，更沒有現成的定式，只能是沒入門的棋手，或者想要挑戰高難度，再或者是瞧不起對手時候才會選擇的下法。

棋社這幫老油條當然覺得顧云舟是第一種。

胡志剛哈哈一笑：

“好一個神之一手啊！”

順手在右上角落了顆星位。

誰料顧云舟想都沒想，“啪”地又落一子，直接點進對方星位旁邊的三三位置。

這下連黃秋國都看不下去了，拍了拍他肩膀直嘆氣：

“小伙子，回去還要好好學學呀。”

“這步棋不好嗎？”

顧云舟歪著腦袋裝傻。

“好得很！”

胡志剛笑出滿臉褶子，

“上來就占塊地，多實在！”

看熱鬧的棋客起哄：

“《棋魂》沒白看啊，神之一手接著又是神之二手！”

“老胡你臉皮比棋盤還厚了！”

“散了散了，這局沒看頭。老張，咱們開一局。”

轉眼間人群嘩啦啦走光，就剩蘇縈祺杵在那兒。

她雖然不懂圍棋，但那些老江湖臉上明晃晃的嘲笑可看得明白——就像看傻狍子似的。

蘇縈祺氣得直咬吸管，心里直罵顧云舟這個呆子，明明平時機靈得要死，怎么這會兒犯蠢？

才自學幾天就敢和這些老狐貍賭棋，錢多燒的？

還是跟我借的錢！

星位的點三三定式下完，顧云舟搶了個先手，捏著白子“啪”地戳在右下角三三。

“年輕人下棋這么財迷？”

胡志剛翹著二郎腿，他手里的黑棋徑直往左上角星位一拍。

顧云舟不假思索，繼續點三三。

胡志剛剛在喝茶，差點噴出來：

“同學，你是不是只會這個定式呀？”

顧云舟一臉疑惑：

“我看那些電視上的比賽，職業九段也是這么下的呀。”

有個老棋客看不下去，語重心長地說：

“小同學，點三三要分場合的，如果對方左右有棋子，你點三三才合適。你看老胡這孤零零的星位，你點三三不是送上門給他砌墻？人家外勢越走越厚，你窩在角里跟坐牢似的。”

話沒說完就被胡志剛的笑聲打斷：

“老周你跟他講這個，不如教老母雞開拖拉機！”

說著應著飛快。

轉眼間棋盤四角全被黑棋占住，中間還蹲著個天元。

白棋倒像砌磚似的，在棋盤邊上碼出四道歪歪扭扭的城墻。

隔壁桌下棋的老頭探頭瞅了一眼，“哎喲”一聲樂得假牙差點掉出來：

“這是正宗的四角穿心呀，小同學，你境界高呀。”

滿屋子頓時笑倒一片。

蘇縈祺雖然心里不高興，但是看到旁邊人都在嘲笑顧云舟，連忙打氣：

“云舟你加油，我相信你一定會贏的！”

穿人字拖的胖大叔正嗑瓜子，聞言噗地噴出瓜子殼：

“丫頭，你這小男友要能贏，我當場表演生吞棋盤——連棋子帶木框啃！”

蘇縈祺梗著脖子瞪過去：

“你說話算數！”

“確定呀，要是他輸了，你吞棋子不？”

蘇縈祺秒慫，這棋子油膩膩的，她碰都不想碰!

棋社老板黃秋國端著保溫杯溜達到蘇縈祺跟前：

“同學，方便出來說兩句不？”

他朝門外努努嘴，塑料拖鞋踢踢踏踏往門口挪。

蘇縈祺一頭霧水地跟著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