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網(wǎng)絡(luò)恢復(fù)。

顧云舟上了tom一看，確實對局無效，自己仍然是不敗的記錄。

一時間倒不想下棋了，擔(dān)心連勝終止。

顧云舟不經(jīng)意皺起眉頭，自己怎么突然間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突然，QQ視頻彈了出來，是沈菀卿。

屏幕里姑娘裹著浴巾擦頭發(fā)，水珠順著精致鎖骨往下滾。

“師父你這是要當(dāng)女菩薩來撫慰我受傷的心？”

顧云舟耳根發(fā)燙。

沈菀卿“唰”地把浴巾提到脖子根：

“我這是教你風(fēng)動旗動心別動！在鼓浪嶼那一晚上，你眼睛都能焊死在電腦屏幕上，如今隔著網(wǎng)線倒破功了？”

顧云舟突然不說話了。

屏幕反光里照見自己眼神，活像老僧盯著珍瓏棋局。

沈菀卿認(rèn)真的說：

“今天我是想給你上上課，你棋才很好，進(jìn)步也很快，但是你沒有經(jīng)歷過正式比賽，缺少那種每個棋手都會有的輸棋后的痛不欲生的體驗。尤其是離勝利僅差咫尺，但最后卻被翻盤的痛苦。我就怕你哪天遇著這種事，心態(tài)直接崩了。說實話，我剛才真盼著對方?jīng)]掉線，讓你提前嘗嘗輸棋的滋味，省得以后栽跟頭。”

顧云舟盯著她白皙的下巴尖上要掉不掉的水珠，突然笑出聲：

“我忽然明白了一些東西，謝謝師父您老人家了?！?

顧云舟感覺自己頓悟了。

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就像當(dāng)年清朝大國手施襄夏，跟前國手梁魏今同游峴山，悟出“弈棋如流泉，行乎當(dāng)行，止乎當(dāng)止”。

雖然看起來不過是一句廢話，但只有身在其中之人，處在與之契合的時候才能明白其中那種醍醐灌頂?shù)恼鸷场?

沈菀卿吐了吐舌頭：

“我最后一次參加定段位，有一盤大優(yōu)的棋被逆轉(zhuǎn)，我躲在房間里哭了半小時，告訴自己再也不下棋了。我也見過不少天才棋手，就因為承受不了其中壓力而轉(zhuǎn)行。比如錢羽平，當(dāng)年多少人寄以重望的棋手，就卻因為精神折磨遺憾退場。前幾年陪老師去看他，家里抗抑郁藥堆了半個柜子。小舟舟，下棋不光靠技術(shù)，更得靠心態(tài)。所以你不要嫌我今天啰嗦，我就是怕你以后栽在這上面。”

顧云舟笑了：

“怎么會，我一直都需要師父。”

這話說出來后，倒把對面的小姑娘羞紅了臉，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在鼓浪嶼的賴皮劫：

“你不嫌我煩就行?！?

顧云舟眨了眨眼：

“師父，上tom來，我給您表演個庖丁解牛。”

鼠標(biāo)“咔嚓”點開對戰(zhàn)平臺：

隨機(jī)匹配的對手還沒看清ID，顧云舟的黑棋已經(jīng)點落。

對手是誰，重要么？

遇到強(qiáng)敵就逼自己更強(qiáng)，實在下不過就認(rèn)輸——多大點事呢？

自己重生回來選擇下棋，純粹是骨子里的熱愛。

要真貪圖勝負(fù)快感，干嘛不去創(chuàng)業(yè)不去搞金融？

那賺錢和帶來的成就感不比下棋多的多？

而且也不會下棋這么辛苦，以及面臨輸棋的痛苦。

想通這些，倒也去了心結(jié)，棋下的更是行云流水，如解牛的庖丁一樣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八十手不到，白棋大龍被逼到懸崖邊直哆嗦。

第一百手落定時，對手認(rèn)輸。

看著“請叫我 AI”晉升 9段的提示，顧云舟忽然覺得，這個上輩子夢寐以求遠(yuǎn)遠(yuǎn)無法觸及的段位，此刻不過是電腦里一個可有可無的數(shù)據(jù)。

真正讓他心跳加速的，從來都是計算時棋子在腦海中碰撞的聲音，而非段位帶來的光環(huán)。

沈菀卿看到對局結(jié)果出來，這才開口說話：

“顧云舟，你剛才下棋的樣子完全變了，不似之前那般咄咄逼人，卻是有種勘破世事的高僧模樣。”

方才一個小時里她基本沒有看棋，眼里只有那拿著鼠標(biāo)的少年。

從對方的神情中，早已知道這盤棋的勝負(fù)。

屏幕里沈菀卿正對著鏡頭吹頭發(fā)，發(fā)梢揚(yáng)起的弧度讓顧云舟想起鼓浪嶼的海風(fēng)。

顧云舟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鼠標(biāo)：

“師父，我感覺自己又長棋了?！?

沈菀卿眨了眨眼睛：

“那就好，明年，我在震旦大學(xué)等你?！?

顧云舟笑著伸懶腰時，瞥見窗外滿月如棋。

當(dāng)年始終無法抵達(dá)的境界，此刻竟有種水到渠成的從容。

次日周日，顧云舟在tom9段開始下棋。

第一盤棋，對手名為隱忍白衣人。

顧云舟依稀記憶，這是個強(qiáng)業(yè)余6段，真實名字好像是叫馮意，在tom9段屬于比較面，常常掉到8段去。

就先拿他試試手。

由于昨夜的悟道，今天心態(tài)倒是極好，無所謂連勝終止，用平常心去下。

倒是輕松的旗開得勝，贏得頗為輕松。

“這個ai已經(jīng)41連勝了，到底誰能終止他的步伐？”

“太可怕了，這不會是職業(yè)九段的馬甲吧？”

“開局點三三這么惡心的招法，哪個九段下的出手？”

“那該不會是小說里說的古棋傳人吧？”

“那更不可能了，中國古棋因為還棋頭的存在，才不會去下點三三這種臭棋！”

TOM圍棋論壇是當(dāng)前最火熱的圍棋論壇，顧云舟的“請叫我ai”這個馬甲打上九段后，在上面已經(jīng)多次被人討論起。

大家好奇他身份不說，更是紛紛猜測。

也有人分析著他棋譜，對于開局點三三自然都是嗤之以鼻，把他能贏歸結(jié)于中盤力量強(qiáng)大。

沈菀卿正轉(zhuǎn)發(fā)了一個帖子給顧云舟看：

“小徒弟，現(xiàn)在好多人在討論你的棋呢，都說你布局太爛，中盤、收官卻是一流水平，你怎么看？”

顧云舟在tom開了個帶密碼的研究室，將沈菀卿拉進(jìn)來復(fù)盤討論：

“我？我布局是絕對的超一流，哪怕是吳清源、聶圣、馬春刀、日本六超、韓國四大天王以及你師父常海，都在我之下。”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那是上萬譜未來ai棋譜浸泡出來的底氣。

“你竟然自信到這地步了！”

沈菀卿呆了呆，差點沒端穩(wěn)手里的茶杯。

她看著屏幕上這個不到二十的小年輕，恍惚間想起史記上的記載——少年項羽遙指著秦始皇車駕，牛逼轟轟的說“彼可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