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舟盯著棋盤上的黑白子，后脖頸子直發毛，感覺每根汗毛都在給常海九段敬禮。

跟頂尖高手過招當然能學到東西，但就自己現在這水平，對上差三檔的俞道都心虛，更別說常海了。

要是輸得太慘，怕是要直接道心崩碎，那不是學到一點東西就能彌補回來。

說不定自己重生回來的圍棋生涯，高度就止步于此。

想到這他猛吸一口氣，鼠標甩出殘影，三下五除二把對面大龍全部提光。

對手憤憤投子認輸。

屏幕聊天框棋友們刷著：

“恭喜AI老師十七連勝！”

顧云舟怕抵不住跟常海下棋的欲望，索性直接卸載掉TOM圍棋，動作快得像在拆定時炸彈。

給沈菀卿發了條消息：

“媳婦喊我回家哄孩子，下次吧。”

……

滬上的沈菀卿看著短信直撇嘴：

“果然是中年大叔，啥高中生啊，肯定是騙人的。”

收了手機出去，常海正撓頭呢：

“那叫AI的突然下線了，不然還能幫你出口氣。”

沈菀卿預料之中，幾人又聊了會，常海告辭走人。

送走常海，老爺子沈硯舟突然來勁：

“菀卿陪爺爺下盤棋？”

沈菀卿抱著筆記本跑回房間：

“改天吧爺爺，馬上要開學了，我還有事呢。”

她登上QQ，發現晚上一葉孤舟發來消息，連忙回復：

“對不起了小徒兒，晚上常海九段來我家做客了，剛剛上線，你還在嗎？”

……

顧云舟這會兒還在網吧泡著，盯著電腦研究俞道最近的棋譜。

QQ突然滴滴響起來，他笑著打字：

“還常海九段呢，吹牛要上稅知道不？”

“信不信由你，來來來下盤棋，你昨天不是要讓我見識一下你的真正實力嗎？上tom來。”

顧云舟嘿嘿笑著：

“改天吧，我要回家了。”

這棋還真沒法下，下了不就暴露自己實力了？

顧云舟回到家，先把今天跟韓彥博下的棋重新在棋盤上擺了一遍，邊擺邊琢磨每步棋的得失。

然后主動給沈菀卿發消息：

“小沈，晚上常海九段是不是看了我的棋，他怎么評價呢？”

沈菀卿如實回答，總結起來就是：

開局是邪門歪道終究成不了氣候，中盤跟業余選手似的，不過計算力倒是有職業水準。

顧云舟噗嗤笑出聲，手機劃出道拋物線砸進蓬松的枕頭堆里。

現在這幫職業棋手端著架子，還沒被AI按在地上摩擦過，滿腦子都是老掉牙的棋理。

就像拿著算盤嘲笑計算機——早晚得被時代教做人。

說到中盤弱點，他倒是心里清楚：計算力靠重生前的海量死活題訓練勉強能跟上，但局面判斷還差著火候。

韓國旅日超一流棋手趙治勛說過：圍棋八成靠計算，兩成靠感覺，這話對于人類棋手來說倒是至理。

人腦又不是 AI，算到七八種變化就得憑感覺選最優解，這“感覺”就得靠海量高質量對局喂出來。

顧云舟算了一下，今年倒是安排的滿滿的。

接下來是下周跟俞道的對局，然后就是東洋生命杯。

記憶里這一屆的冠軍是韓國的院生，后來的世界冠軍樸永合。

第二名是個中國的業余強豪，也就是阡陌棋友會王牌棋手的魯建安。

這些都是磨煉自己的好機會。

另外年底的晚報杯，自己也會想辦法去報名。

這可是業余棋界的華山論劍，過個幾年中國棋院直接規定，拿了晚報杯的冠軍，就可以直接申請成為職業棋手。

想著，給沈菀卿發消息：

“你是相信我的判斷還是相信常海？”

滬上那邊的沈菀卿平時挺乖的，看到這話還是沒忍住對著手機翻了個白眼。

這人說話過不過腦子啊？

您一個業余棋手跟國內圍棋第一人較勁？

這不就像讓胡同口修自行車的老王頭跟舒馬赫比飆車么？

但轉念一想，萬一真是個失意中年人在網上找存在感，打擊他多不好，于是噼里啪啦打字：

“我信你，風清揚老師，明天下棋我也點三三試試。”

“等著吧，遲早我用這招‘天地大同式’把常海九段斬于馬下！”

沈菀卿對著屏幕直樂，三十九歲高齡棋手還擱這兒演熱血少年漫呢？

接下來兩日，因為臨近開學，各種雜事纏身，顧云舟只抽出時間下了兩盤棋，在tom達到了十九連勝，再贏一盤就能跳到7段了。

開學第一天，高三七班的吊扇在頭頂吱呀打轉，顧云舟坐在窗邊轉著圓珠筆走神。

前桌林小羽的馬尾辮甩來甩去，蜜桃味洗發水混著夏日暑氣往他鼻子里鉆。

班主任老劉在講臺上敲黑板：

“高考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大家要收心，重視再重視......”

顧云舟閉著眼睛回想了一下，發現高考的試卷自己居然全都記著，那不是想考哪個大學就是哪個了？

窗外知了扯著嗓子喊熱，他索性閉眼在腦海里擺棋譜。

俞道最近那譜三連星布局在眼皮底下拆解，忽然發現第九步黑棋往左挪一路，勝率能漲七個點......

不知道神游多久，后腰突然被圓珠筆尖戳得猛一哆嗦。

后座的蘇縈祺壓著嗓子提醒：

“老班喊你呢！”

顧云舟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嘴里還含糊應著：

“這道題，這步應該飛一手，對方不入氣……選C！”

教室里頓時笑倒一片，連講臺上的劉興邦都一臉懵逼地看著他。

該死，蘇縈祺你這個壞東西！

顧云舟在心里罵罵咧咧，手背到身后沖蘇縈祺偷偷比了個中指。

劉老師推了推眼鏡說：

“既然顧同學自己站起來了，我正好順道說兩句，這些天我老看到你往網吧跑，現在高三了，可得收心了。你記憶是很好，但是學習還是要靠勤奮。明天摸底考試，大家都要加油。”

完擺擺手讓他坐下。

周圍同學憋笑憋得五官亂飛，顧云舟這個重生人士倒不尷尬，反倒品出點懷念——當年自己怎么沒發現，這些雞零狗碎的高中日常還挺有意思？

后面蘇縈祺突然遞來一張紙條：

“我想學圍棋，推薦本入門教材唄。”

她這些天想找顧云舟玩，但對方老是跑網吧下棋，自己過去旁觀，看不懂覺得無聊，想跟他說話，對方又嫌自己打擾到他。

或許，只有自己學了圍棋，兩人才能有共同語言吧。

顧云舟大筆一揮寫上《圍棋入門》，心想這有啥好挑的，入門書長得不都差不多？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學，回家吃了個飯，滿腦子都是去tom下棋。

畢竟再贏這一盤就上七段了，就可以報名比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