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電梯樓層顯示屏跳動的數字,后頸滲出細密的冷汗。
金屬轎廂特有的涼意透過襯衫滲入脊椎,像失業那天下在簡歷上的雨。
手機突然震動,獵頭Ada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我猛地按下靜音鍵。
這個動作讓西裝袖口蹭到了咖啡漬,那抹褐色像極了三個月前被碎紙機吞掉的解約通知。
“早啊陳主管!“實習生小唐的笑臉從電梯門縫里擠進來,她馬尾辮上的櫻桃發繩讓我想起Ada總別在西裝領口的紅珊瑚胸針。
我扯動嘴角的肌肉,聽見那個聲音在耳道里震動:“別讓他們聞到你身上的霉味。“
工位上的灰塵薄得像層蟬翼。我抽出消毒濕巾擦拭鍵盤,指腹觸到一道新鮮的劃痕。
這不該出現在封存三個月的設備上。
更詭異的是抽屜里的半盒陳皮糖,保質期印著昨天,而我從來不吃甜食。
“陳哥,十點的項目會改到第一會議室了?!案舯诠の坏耐蹊刺竭^頭來,她新做的美甲在隔板上敲出雨滴般的節奏。
我轉頭時瞥見她電腦屏幕上的日程表,3月15日標注著“新人入職培訓“,那本該是我正式離職的日子。
茶水間的咖啡機發出熟悉的嗡鳴。
當我往馬克杯里倒入第三包黃糖時,忽然發現攪拌匙的倒影不太對勁。
那分明是另一個男人的手,拇指關節處有和我一模一樣的燙傷疤痕。
滾燙的咖啡潑在虎口,疼痛卻延遲了三秒才抵達神經。
午休時我在消防通道發現一扇從未注意過的灰色鐵門。
門把手上纏著褪色的紅繩,樣式與Ada總在電話里提過的“轉運手鏈“如出一轍。
推開門的瞬間,復印機的嗡鳴從腳下傳來,負一層的燈光冷白如停尸間。
“陳主管也來找文件?“人事部張姐的聲音驚得我撞上鐵架,一疊裝訂好的離職協議雪花般散落。
最上方那份的簽名欄里,我的名字正在緩慢滲出血色,而日期赫然是今天。
下班時暴雨突至。
我抱著筆電站在落地窗前,玻璃上映出的輪廓忽然扭曲成失業期間胡子拉碴的模樣。
身后傳來保潔阿姨拖動垃圾桶的聲響,某個閃亮的東西從黑色塑料袋里滾出來。
是我那枚失蹤的工作牌,芯片區卻多出道詭異的金色條紋。
地鐵過道里的穿堂風掀起我的西裝下擺。當那個戴漁夫帽的男人與我擦肩而過時,我嗅到了陳皮糖的味道。
他的公文包開口處露出一角文件,LOGO是我們公司的死對頭,而員工編號正是我簡歷上篡改過的入職日期。
回到家后,我發現冰箱里的牛奶保持著早晨離開時的液面高度。
浴室的鏡面凝結著陌生人的水霧指痕,而手機相冊里多了張拍攝于下午三點的照片:空無一人的工位上,我的咖啡杯正冒著熱氣。
我站在淋浴噴頭下,把水溫調到最高。
蒸騰的熱氣里,鏡面上那個陌生人的指痕開始扭曲,漸漸拼湊出一串數字:0714。
這是我工牌芯片上新增的金色條紋在掃碼器上顯示的編碼,此刻正隨著水珠往下淌。
“您有新的日程同步。“手機在洗手臺嗡嗡震動,智能助理的提示音比往常高了半個調。我擦掉鏡面霧氣,解鎖屏幕的瞬間,瞳孔識別系統突然報錯——虹膜紋路與云端存檔存在0.3%的偏差。
地鐵通道里那個漁夫帽男人的背影在腦海中閃現。當我點開公司內部通訊錄搜索0714時,系統彈出鮮紅的警告彈窗:“該員工不存在,或您無權限查看?!岸业脑季幪?523,此刻正在通訊錄里發灰,狀態欄標注著“離職面談中“。
晨會前五分鐘,我在茶水間撞見Ada。她今天的紅珊瑚胸針換成了藍寶石,折射的光斑在墻上組成莫爾斯電碼。“陳主管的領帶歪了?!八焓痔嫖艺頃r,指甲劃過喉結的力度像手術刀,“最近睡眠不好?黑眼圈快趕上熊貓了?!?
投影儀啟動的藍光中,我注意到市場部總監的袖扣不對勁。那對黑曜石表面浮著層虹膜似的紋路,隨著他的發言節奏明暗交替。當PPT翻到季度數據頁時,我的太陽穴突然刺痛——那些柱狀圖在視網膜上重組,變成了我投遞的37份求職信內容。
“陳主管對這個方案有什么補充?“總監的提問讓所有人的目光聚過來。我張口要說“需要增加用戶畫像分析“,喉嚨卻發出陌生的聲線:“建議參考去年被否決的B計劃?!皾M座嘩然中,我聽見顱骨內側傳來細碎的齒輪咬合聲。
午休時我躲進消防通道的灰色鐵門。負一層的冷氣鉆進西裝縫隙,成排的服務器機柜發出蜂巢般的嗡鳴。某個閃著金光的機柜里,成百上千枚紅珊瑚胸針正在液氮中沉浮,每枚都刻著不同的員工編號。
“你在找這個嗎?“Ada的聲音驚得我碰倒一罐冷卻劑。她指尖捏著枚金色芯片,上面的0714正在滲血般發亮,“三個月前你簽解約協議時,心跳頻率比現在穩定12%。“
記憶突然出現斷層。我想起失業第二個月在出租屋吃泡面的場景,但那個畫面里的我正在用左手攪拌面條——可我明明是右撇子。Ada將芯片按在我鎖骨下方,皮膚下立即浮現出蛛網狀的藍色光路。
“認知矯正程序加載完畢?!八穆曇艋熘鴻C械合成音,“現在你可以看到真實了。“
走廊的日光燈開始頻閃。在每秒30次的明暗切換中,我望見玻璃幕墻外漂浮著無數半透明的工位隔間,每個隔間里都坐著穿相同西裝的我。有的在修改簡歷,有的正被保安請離辦公室,還有的蜷縮在衛生間隔間吞抗抑郁藥。
打印機突然吐出帶油墨味的紙條:“逃生通道在19:07分開啟。“當我沖向電梯時,發現樓層按鈕變成了血色倒計時。轎廂墜落的瞬間,0714號工牌開始發燙,燙傷位置與三個月前被熱美式潑到的疤痕完全重合。
地下三層的應急燈亮起時,我看見成排的培養艙。每個艙體都浸泡著戴漁夫帽的男人,他們鎖骨下方閃爍著不同編號。最近的艙體突然裂開,0714號濕淋淋地爬出來,手指插進我胸前的藍色光路。
“我們是備用品?!八穆曇粝裥盘柌涣嫉氖找魴C,“當正式員工產生離職傾向,系統就會啟動替身協議......“
整棟大樓突然斷電。在絕對黑暗里,我摸到他后頸的條形碼,凹凸的紋路組成我的身份證號。當備用電源亮起的剎那,所有培養艙同時開啟,數百個“我“睜開了眼睛。
我睜開眼時,青銅燈樹正滴落第三顆蠟淚。
遠處傳來羯鼓聲,震得腰間鎏金蹀躞帶上的玉鉤相擊作響。
掌心黏著的血漬已經半干,混著某種西域香料的味道——這具身體顯然剛經歷一場廝殺。
“公子,該飲藥了?!肮蛟谇嘤癜盖暗氖膛踔岷?,虎口處靛青刺青如藤蔓纏繞。銅鏡映出張蒼白陰郁的臉,眉骨處有道新鮮刀痕,正是《藏海傳》里早夭的反派質子張遮——原著第三章便溺死在太液池的倒霉鬼。
腕間忽然刺痛。掀起織金袖口,皮膚下浮出串朱砂咒文,正順著血脈往心口攀爬。
這是劇組道具手冊里沒提過的細節,原著中張遮被喂了北邙噬心蠱,每逢月晦便要飲人血鎮壓。
我盯著漆盒里那碗黑稠藥汁,突然瞥見碗底沉著半片指甲。
門外傳來環佩叮咚聲。
鎏金屏風后轉出個戴昆侖奴面具的白袍人,腰間蹀躞七事中那柄錯金匕首,與原著描寫太子隨身佩刀分毫不差。
但按劇情,此刻太子應當正在西郊祭天。
“張公子好定力?!懊婢吆蟮穆曇舸菩勰?,指尖劃過我腕間咒文,“你從龜茲帶來的血玉琵琶,昨夜在教坊司斷了兩根弦?!?
我后頸倏地繃緊。原著第三十七回,正是血玉琵琶中暗藏的邊塞布防圖,引發太子與西域諸國的諜戰。
但此刻劇情足足提早了五年或許我的穿越引發了蝴蝶效應。
更漏指向子時之際,蠱毒突然發作。
血管里像灌進滾燙的鐵砂,眼前閃過走馬燈般的記憶殘片:張遮在龜茲當質子時,曾有個雙生子弟弟被做成人燭,供奉在雪山神廟。
“公子忍不得,便用這個?!笆膛鋈煌嗜グ脒呉律溃珙^赫然烙著與太子佩刀相同的徽記。
她脖頸血管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藍,這是中過南詔尸蠶蠱的特征——原著大結局才出現的線索。
我捏碎藥碗抵在她喉間時,梁上突然墜下一串冰凌。
黑衣少年倒懸著與我四目相對,眉間一點朱砂痣艷如鴿血。
他手中銀絲正纏著三枚透骨釘,正是原著中早該死于掖庭的暗衛統領沈不言。
“主子讓我送件玩物給公子解悶?!吧倌晁Τ鰝€玄鐵匣,里頭蜷縮著只通體雪白的西域雪猧,額間金印與太子冠冕上的紋章如出一轍。
原著記載這種異獸能食夢,但喂養需以心頭血為引。
五更鼓響時,我摸到枕下藏著的羊皮卷。
借曉光辨認出是張星象圖,但紫微垣位置被朱砂改繪成雪山神女的模樣與張遮記憶里人燭弟弟額間的刺青完全相同。
卷軸邊緣還有行小楷批注:“太虛十四年,熒惑守心“,這正是我穿越前在劇組修改劇本時,被導演刪掉的關鍵伏筆。
宮門乍開時涌進的風雪中,我望見沈不言正在回廊煮茶。
他腕間露出截猙獰疤痕,形狀竟與太子佩刀鞘上的暗紋吻合。
當我的血滴入雪猧口中時,那畜生突然口吐人言:“哥哥,雪山下的青銅門要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