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甩手掌柜
- 從夷陵滅蜀,中興漢室
- 三尺月明
- 2105字
- 2025-04-23 12:00:58
嶺南暑氣蒸騰,瘴霧裹挾潮風。
劉琦連日棲身造紙作坊,短褐粗裳為汗漬浸透,猶孜孜不倦,精研竹紙之術,務求至善。
晨曦初露,他拎著砍刀踏入竹林,目光清朗地掃視著竹林。每遇秀拔幼竹,即以刀背叩擊竹節,但聞清音“咚咚”,如鳴環佩,便知此竹纖維勻密,為造紙良材。
劉琦指顧竹林,語氣闊達:“此數株盡皆伐之!”
麾下士卒轟然應命,操刃齊進。老將黃忠甲胄未卸,亦興致盎然,掣刀斫竹,鋒刃過處,新篁簌簌仆地。
及日中,眾人負竹歸返,聚于漚池之畔。汗透重衣,顆顆汗珠墜于濕泥,浸出點點暗痕。
“看好了。”劉琦運刀如飛,須臾間盡去青皮,露出瑩潤青白竹肉。他手腕輕轉,竹刀將竹子劈成寸寬的竹片,“嘩啦”一聲丟入漚池中。
池水里早已混入石灰,泛著渾濁的乳白色,竹片在其中沉沉浮浮,隨著石灰的作用慢慢軟化,褪去堅韌的膠質。
日頭高懸,作坊內熱氣灼人。
賴堂守在灶臺前,通紅的火光映照著他專注的臉龐。大灶上的蒸鍋咕嘟作響,他小心翼翼地將漚好的竹料撈起,堆進木甑中蒸煮。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燃燒,竹香混著石灰的澀味彌漫開來,嗆得人不住咳嗽。
“火別太旺!小心糊鍋!”賴堂蹲在灶前,用鐵鉤輕輕翻動竹料。
紙匠學徒們輪班添柴、攪料,汗水浸透的衣衫緊貼后背。隨著時間推移,竹纖維在高溫蒸煮下徹底軟化,變成蓬松的絮狀“竹麻”。
蒸煮完畢,竹麻被倒入石臼。幾個壯漢掄起木杵,一下下用力捶打,沉悶的“咚——咚——”聲在作坊里回蕩。
劉琦姿容俊雅守在一旁,仔細觀察著竹麻的變化。他不時捏起一撮纖維搓捻,感受其細膩程度。終于,他意足點頭:“成了,夠細了!”
搗好的竹漿被倒入水槽,賴堂手持竹簾,動作行云流水。他將竹簾輕輕浸入水中,手腕靈巧地一蕩,竹漿中的纖維便均勻鋪開。
緊接著,他手腕一抖,濕漉漉的紙膜便從竹簾上揭下,疊放在木板上瀝水。每一個動作都經過無數次的嘗試與調整,力求讓紙張的厚薄、韌性達到最佳。
“此紙既成,未知品相若何,敢請使君一鑒!”賴堂雙手捧起一張前日曝曬的成紙,躬身趨近,眼中熠熠生輝。
劉琦接過紙張,迎著光細細端詳。只見竹紙質地均勻,透光處纖維交織如網,復將其輕折,清音泠泠,恍若玉磬相擊,余韻繞梁。
“韌性尚可,但表面還不夠平滑,勉強能夠書寫。欲成精紙,當于紙漿之中,增紙藥二成,方能細膩瑩潤。”
賴堂笑意盈面,雙瞳似有光華流轉,難掩欣喜之態。
劉琦凝眸案頭疊若玉璧的竹紙,指腹摩挲其溫潤肌理,舒泰地抬首問道:“如今一日能產出多少紙張?”
賴堂眉飛色舞,聲顫難抑:“稟使君!昔日匠作窮極心力,一人一日僅得紙百余張。今賴新術之利,匠人單工可制六百張。我等師徒五人齊力,日成竹紙可達三千之數!”
作坊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匠人們踮著腳,小心翼翼地將半干的紙張從曬紙架上揭下,再利落地貼在光滑的焙墻上。熾烈的陽光灑在新紙表面,映出一片銀白的光澤。
劉琦目巡工坊,見匠作穿梭如織,俄而斂眉思忖:“我再調數人充作雜役,專司苦力,如此可省爾等精力。”
賴堂倏然昂首挺胸,神色慷慨:“若得使君相助、物料充裕,小人斗膽斷言,工坊日成竹紙三萬之數,亦非難事!”
黃忠甲胄鏗鏘作響,大步趨前,瞠目驚問:“三萬張紙?!此數當真?莫不是癡人說夢?“
賴堂肅然長揖,向黃忠解惑道:
“將軍有所不知,麻料造紙,需經浸漚、剝皮、反復捶洗等十余道工序,耗時費力。而公子傳授的竹紙‘漚煮脫膠’與‘石灰發酵’之法,不僅縮短了工時,更省去諸多繁雜步驟,效率自然數倍提升!”
黃忠拊掌朗笑:“妙哉!麻紙每張值十余錢,若竹紙日產三萬,一日之入竟達三十萬錢!此誠天賜財源,富國強軍指日可待!”
劉琦輕輕搖頭,神色從容:
“漢升,事情哪有這般簡單?要將竹紙銷往各地,需打通商路、雇傭腳夫、打點關卡,最少得分出去幾成利潤。況且,購置工具、采買原料、支付工錢,哪一項不需本錢?”
賴堂拱手不迭,恭聲應和:“使君高見!造紙作坊剛起步,設備調試、工序磨合都需時日,至少得運轉數月,才能穩定產出。”
劉琦頷首,目露堅毅鏗然:“吾即撥五十人供爾差遣,所需物料亦會加急籌措。爾當妥善調配,速制上品佳紙,勿負所托!”
賴堂眼眶泛紅,神情激切,朗聲道:“小民蒙使君厚恩,定當肝腦涂地,使竹紙暢行大漢十三州,揚使君之名!”
劉琦疾步向前,雙手扶起賴堂,旋即轉身,目光投向作坊之外鱗次櫛比的焙墻。那里晾曬著的不僅是竹紙,更是他教化萬民、振興嶺南的希望。
日頭西斜,劉琦帶著幾千樣紙踏上歸途,馬蹄聲“噠噠”作響。
暮色漫進縣衙時,馬玄匆匆迎上,見劉琦衣襟沾著竹屑,不禁疑惑:“公子這幾日蹤影難覓,不知去了何處?”
劉琦做了甩手掌柜,可憐馬玄有苦難言。當初言明要同甘共苦,可如今劉琦一連數日不見蹤跡。
馬玄沒等到回復,便見幾名士卒抬著木匣魚貫而入。掀開蓋子,竟是滿滿當當的白紙。
“這……”馬玄瞪大雙眼,心弦微微發顫,“如此多紙,從何而來?”
劉琦抬手取出一張,迎著殘陽輕晃,紙面泛著柔和的光澤:“我已得造紙新法,自此縣衙文牘,俱以紙錄之。”
“用紙代簡?”馬玄后退半步,驚得聲音都變了調,“竹簡堅固耐用,可反復謄寫;紙張輕薄易損,如此奢侈,如何使得?”
一匹帛的價格,在八百錢上下。一匹粗麻三百錢,麻紙的價格可不比粗麻低,普通苦役一個月的工錢,也就一匹粗麻。官府用紙來書寫,實在太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