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滸使者利羅，昂首蔑視一切。他踏入縣衙，有森然之氣撲面而來。適與黃忠目光相接，方稍斂其狂態。

劉琦威壓深重，道：“符都派你來，是不是考慮清楚了？”

利羅僵立當地，納悶問道：“考慮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呢？”

劉琦袖袍鼓蕩，沉聲道：“自然是俯首稱臣，此后向官府納賦，立誓永不興兵作亂，我可以給他一個體面的機會。”

利羅氣血翻涌，厲聲喝罵：“一派胡言！誰說都老須向官府納稅？我等便是盡赴荔水溺亡，亦絕不向大漢朝廷屈膝！”

劉琦冷笑一聲，霸氣道：“難道你們忘記了谷公的恩信了嗎？”郁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十萬余烏滸人內屬，皆受冠帶，開置七縣。

利羅目露追憶之色，鼻息粗重，道：“谷公自是谷公，與朝廷、官府無干。昔朱符、張津為禍嶺南時，汝等安在？今欲使我族臣服納賦，不覺得羞恥嗎？”

黃忠哈哈大笑起來，調侃道：“沒想到你一個南蠻，也懂得這么多道理，真是不容易啊。我還以為，你們只懂得打打殺殺，都是憨包。”

利羅羞憤交加，然未敢發作。強按怒氣，沉聲道：“足下欲與我族血戰到底，不死不休耶？”

劉琦擺了擺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我勸足下不要這么囂張，囂張必招禍。如實交代，符都遣汝來此，所為何事？”

利羅捋了捋思緒，脫口而出：“說到底，這場戰爭，都是你們挑起來的。為了庇護逃奴，殺了歌圩的使者。我們興兵而來，是為了討一個說法。”

劉琦淡然自若，詰問道：“你們，想要什么說法？”

利羅擺出寬宏大量的姿態，道：“我們不要逃奴了，也不要你們交出兇手。若獻糧三萬石，我軍當即退去，何如？”

劉琦目空一切，道：“欲得糧食，便來攻城。若無破城之勇，安敢在某面前狂吠？”

利羅趾高氣昂：“好，你們要是不答應，我們可要放手去干了。什么轉悠悠的水車，甘蔗地里的甘蔗，還有興修的水利，統統破壞掉。我看你們明年，怎么種地！”

劉琦鏗鏘拔劍，對準利羅：“你敢？不怕我殺了你、將你千刀萬剮嗎？”

利羅強裝鎮定：“我可不是犀比，我在族中身份貴重，符都都老見我都要點頭。你殺了我，將和歌圩部不死不休。我勸你，好好考慮考慮后果，不要傻啦吧唧的！”

劉琦劍走如龍，寒芒乍閃，一劍削去利羅一耳。

利羅痛苦地捂著傷口，難以置信地望著劉琦，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其胸膛起伏如鼓，感受到血液的流逝。

劉琦收劍負手，冷然道：“留汝賤命，歸告符都。某已向荊州借得精兵一萬，他沒資格與某議價，可懂？”

烏滸親衛沖上來，保護著利羅離開。利羅強撐著一口氣，回到營地。他跪在都老面前，涕泗橫流。

符都差一點認不出自己的親信，震撼地問：“我只是派你去傳信，何至如此憔悴？”

利羅展掌，血自頰側蜿蜒而下，其一耳已不知所蹤。

符都猛踏前步，怒喝：“你的耳朵呢？何人所為，究竟何人？”

利羅悲憤哭訴：“是劉琦，他沒答應我們的條件，還割了我的耳朵。”

符都暴喝一聲，抬腳將利羅踹翻，怒不可遏：“真是廢物啊，你怎么不去死呢？”

歌圩部傾巢而出，符都又糾集諸小部落壯勢，誓要開戰。不料漢軍堅壁清野，任其叫罵，閉門不戰。諸部倉促出兵，糧草匱乏，久耗必損。

符都權衡之下，決意敲詐官府求和解。若得三萬石糧補償，既對部落有交代，亦可止兵戈之爭，不至于不死不休。

說實話，進攻縣城，歌圩部承受不起這么大的損失。要是死了幾百上千人，攻下縣城也無濟于事。漢人數量龐大，終難盡誅。

使者受辱至此，符都若止戈則威信盡失，他瞥向利羅，目光恨其不爭。只要利羅的耳朵恢復不了，歌圩部就永遠是笑話，以后怎么統帥諸部？

利羅將自己在荔浦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說到漢人的霸道，他激動得手舞足蹈，憤懣之狀幾欲與劉琦同歸于盡。

符都臉色一變，求證道：“你是說，漢人有援軍？故劉琦猖狂至此，視我歌圩部如無物？”

利羅點了點頭，痛心疾首道：“劉琦是真的囂張，仗著帝胄宗親之身，揚言要殺到歌圩部，將我們男女老幼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符都露出恍然之色，劉琦曾為荊州刺史，雖敗于曹操失半壁江山，然欲聚萬余援軍，仍非難事。

他心下動搖，欲退兵避其鋒芒，待漢軍主力退去再圖卷土重來。可如此一來，自己的威望肯定會受損。現在退兵不行，不退兵也不行，歌圩部騎虎難下。

葛僚眸光敏銳，提醒道：“漢人無一萬援軍，某敢斷言！”

符都愣了愣，旋即露出大喜之色。葛僚素喜研讀漢書、深諳漢家兵法，必是瞧出了端倪。符都不禁追問：“何以如此篤定？”

葛僚沉吟半晌，說出自己的猜測：“荊州北有強敵，斷難調萬兵南下。且漢軍素輕我烏滸，豈會為我等耗費巨量糧草征調上萬兵馬？”

符都眼前一亮：“不錯，我怎么沒有想到呢？必是劉琦虛張聲勢以亂我陣腳！此計歹毒，險些中計！”

葛僚吁嘆道：“漢人多狡詐，兵法詭變，不可盡信其言。劉琦稱有萬人，某料至多五千，或不足三千。我部與彼旗鼓相當，何懼之！”

符都心潮翻涌，肅容問道：“某當如何行事，方能為犀比、利羅雪恥，使劉琦血債血償？某恨不能啖其肉、寢其皮！”

葛僚蹙眉凝思，決然道：“漢人善用兵法，素喜圍點打援之策。即困一城而殲其援，步步吞敵。”

符都大喜過望，破口而出：“逐個破之？好主意，先敗其援，再墮城內守軍士氣，羞辱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