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良站在荔浦街口，望著百姓手中捧著的精米白面，心中不禁泛起悵惘。如今荔浦百姓生活安樂，呈現出一番全新的氣象，荊南都不曾有過。

馬謖咬著半塊麩餅，突然扯住兄長衣袖：“四哥快看，是荊州的車隊！”

數輛大車在暮色中疾馳入城，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吱呀”悶響。車簾縫隙里漏出的不是綢緞布匹，竟是黑黢黢的鐵礦碎塊。馬良瞳孔驟縮，想起荊州曾有走私鐵礦的傳聞。

“某去探探！”馬謖甩開錦袍下擺，幾步追上車隊。為首馬夫見他衣著華貴，慌忙甩鞭欲走。

馬謖遞上銅錢，正色詢問：“車上何物？”

“沒什么，官家鐵器罷了。”馬夫停下來，收了錢，回答得很快。

馬謖攥緊拳頭，心中暗忖：“荊州明令禁止鐵器走私，他們竟敢……如此明目張膽！”

車隊浩浩蕩蕩離開，塵土飛揚。

“荔浦要這么多鐵，究竟為何？”馬謖聲音發顫。

“許是為了農具……”馬良沉吟。

“四哥看車隊規模！”馬謖指向蜿蜒的車轍，“若只為農具，何須這么多鐵礦？荔浦分明是在打造兵器！劉琦公子他……圖謀不軌！”

“住口！”馬良按住弟弟肩膀，目光掃過街道巡邏的士卒，“沒有證據，不可妄言。”

“不如去找大哥！”馬謖忽然轉身，“他在荔浦做幕僚，定知內情。”

“不可！”馬良死死攥住弟弟手腕，“未經通傳便私會兄長，若被人告發，必害他丟官！待見到琦公子，再相機行事不遲。”

馬謖不禁低語：“四哥可還記得，皇叔說‘荊州不能沒有刺史’？若荔浦真在備戰，那刺史之位……怕是再也容不下琦公子了。”

馬良沒有回答，只是將滑落的斗篷系緊：“先去驛館，不要急著決斷。見了琦公子，切記謹言慎行，無論結果如何……都不能失儀。”

馬謖覷見街角有數民肩荷干薪，行色匆匆。他心中驚疑更盛，不禁拽住一位佝僂的老漢：“老丈，囤這么多干柴，做什么用？”

老漢警惕，壓低聲音回答：“足下不知？劉琦公子令下，需囤夠三月用柴。”

馬謖望著老漢離開，轉頭對馬良道：“四哥你瞧，囤鐵錠、儲干柴，分明是要打持久戰！劉琦公子他居心區測！”

“住口！”馬良厲聲打斷，“嶺南多瘴氣，冬日需燒柴驅寒，何必定要與戰事相關？若無真憑實據，再敢胡言，莫怪為兄不客氣！”

馬謖聲音里帶著薄怒：“荔浦分明是在備戰！”

馬良環顧四周，壓低聲音：“軍師命我等探查虛實，不是叫你胡亂揣測！荔浦地處邊陲，防患于未然亦是常理。”

馬謖梗著脖子欲爭辯，忽聞街角傳來馬蹄聲。只見一騎黑馬縱橫而來，馬上之人身著青色錦袍，正是他們的長兄馬玄。

“大哥！”二人齊聲驚呼。

馬玄翻身下馬，目光在兩個弟弟身上逡巡。

“大哥！”馬良快步上前，握住馬玄伸出的手，“你怎么親自來迎？”

馬玄微笑著打量兩個弟弟：“先去驛站安頓。”

三人至驛站，擇座而坐，童仆獻茶。

馬謖迫不及待開口：“大哥可知道，荔浦百姓都在儲柴。”

“是某親自督辦的。”馬玄為二人斟茶，茶湯里浮著幾片荔浦特產的桂花，“嶺南冬夜濕冷，公子體恤百姓，令每戶按人口配給柴薪。”

馬良心中一沉：“大哥貿然見我們，不會惹得劉琦公子不高興吧？”

馬玄爽朗大笑：“就是劉琦公子，讓我來的。”

馬良望著長兄從容的模樣，心中疑慮稍減。看來劉琦公子，非常信任大哥，沒有太多的猜忌。當然，也有可能是劉琦公子派大哥來，探查他們的口風。

馬謖關切道：“嶺南暑濕甚厲，大哥過得還好嗎？”

馬玄放下茶盞，驕傲：“餓不著就是了，公子到嶺南后，疏浚荔水二十里，開墾荒田上萬畝，單是今歲晚稻，便收了數萬石。幼常可知，公子初至荔浦時，城墻連箭垛都不全，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短短時月，劉琦公子竟能讓商隊云集、倉廩豐實。這般治政之才，縱是在荊州，又有幾人能及？”

馬良聽出長兄語氣中的贊許，心中忽然泛起復雜滋味。他想起劉備在荊南的淚光，又想起諸葛亮的交代，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馬謖猶自憂心道：“大哥居此，當須謹慎。嶺南瘴癘橫行，久駐恐損壽元。”

馬玄呷一口清茶，豁達道：“某初至荔浦，即染瘴疴，幸得劉琦公子延醫問藥，方得更生。公子于某，有再造之恩。此間百姓，皆勤謹向生，氣象殊異，某甚幸。”

馬謖握住馬玄的手，目光灼灼：“大哥，隨我等回荊南吧！皇叔寬厚，定不會虧待！”

“幼常可知，‘良禽擇木而棲’？”馬玄輕輕抽回手，“公子在荔浦引良種、鑄鐵器、固城防，待百姓如手足。這般明主，叫某如何負他？”

馬謖急得直搓手：“皇叔乃帝室之胄，坐擁荊襄膏腴，志在中興漢室！荔浦蕞爾小邑，安能圖大業？”

“志在興復者，未必只在中原和朝堂。”馬玄望向窗外的天色，“百姓能吃飽飯，便是公子的‘興復’。”

馬良攥著劉備親書的帛書，望向兄長：“明日面見劉琦公子，某當以叔侄之情動之，必能說動他與大哥共返荊州。”

馬玄撥弄著茶盞，忽然冷笑：“怕已不能了，皇叔眼中，恐無公子容身之地。”

“怎么可能？”馬良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語氣中滿是焦急，“皇叔派我前來，分明是給劉琦公子機會！”

馬玄苦笑一聲，反問道：“什么機會？季常，莫非你真覺得劉琦公子欺凌了甘夫人？”

馬良一怔，頓時沉默不語，室內空氣仿佛凝固。

馬謖突然站起身，大聲道：“既兄長如此磊落，某亦多問一句，荔浦四處囤糧治兵，莫非欲圖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