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體集合！按分組名單站好！“

學生處主任的喇叭聲在清晨的山腳下顯得格外刺耳。張雨熙推了推眼鏡，低頭查看手中的分組表——C組7號，和她同組的是...她的目光在名單上凝固了。

蕭冥宇。

這三個字像一塊石頭砸進她平靜的心湖。自從上周那把黑傘之后，她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與他相遇的場合。而現在，學校組織的野外拓展活動，竟然將他們分到了同一組。

“真是倒霉透了。“林小曼在旁邊抱怨，她也被分到了C組，“聽說這次活動會計入學分，不然我真想裝病。“

張雨熙深吸一口氣，調整著背包肩帶：“沒關系，就當他不存在。“

話音剛落，一陣騷動從身后傳來。蕭冥宇帶著他那幫小弟浩浩蕩蕩地走來，黑色登山靴踩在碎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沖鋒衣，襯得膚色越發冷白，頭發似乎比平時更亂，像是剛起床就匆匆趕來。

“宇哥，咱們組還有學霸校花呢！“趙志強擠眉弄眼地捅了捅蕭冥宇。

蕭冥宇抬眼看向張雨熙，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巧啊。“

張雨熙別過臉去，假裝沒聽見。她不想承認，今天的蕭冥宇看起來有些不同——少了些刻意為之的痞氣，多了幾分山野間的清爽。

教練吹響哨子，開始講解今天的任務：每組需要在中午前到達山頂的指定地點，采集指定植物標本并拍照記錄，然后返回營地。最先完成任務的組將獲得額外學分。

“記住，山區天氣多變，如果遇到突發情況立刻用對講機聯系！“教練嚴肅地強調，“現在，出發！“

C組的其他成員自動分成兩撥——蕭冥宇的小弟們圍著他，而張雨熙和林小曼則走在前面。山路起初還算平坦，但隨著海拔升高，坡度越來越陡，林小曼開始氣喘吁吁。

“我不行了...“半小時后，林小曼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雨熙，你先走吧，我歇會兒追上你。“

張雨熙猶豫了一下：“可是規定要集體行動...“

“你們女生就是麻煩。“趙志強不耐煩地插嘴，“宇哥，咱們先走唄，反正有對講機。“

蕭冥宇沒說話，目光落在張雨熙微微泛紅的臉上。她今天扎了高馬尾，露出白皙的后頸，幾縷碎發被汗水黏在皮膚上，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你們先走。“他突然說，“我和...張雨熙一起等林小曼。“

這話一出，不僅趙志強他們目瞪口呆，連張雨熙都驚訝地抬頭看他。蕭冥宇不自在地別過臉，假裝研究地圖。

等其他人走遠后，三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尷尬。林小曼看看蕭冥宇又看看張雨熙，識相地站起來：“我休息好了，咱們走吧。“

接下來的路程，蕭冥宇出奇地安靜。他走在最后面，時不時停下來等兩位女生，甚至在某處陡坡主動伸手想拉她們，被張雨熙婉拒后也只是聳聳肩，沒有以往的譏諷。

“你不對勁。“在一個轉彎處，張雨熙忍不住低聲說，“又在打什么主意？“

蕭冥宇挑眉：“怎么，對你好點反而害怕了？“

“我更習慣你原來的樣子。“

“原來什么樣子？“他忽然湊近，呼吸幾乎拂過她耳畔，“囂張跋扈的校霸？“

張雨熙耳根一熱，加快腳步拉開距離。就在這時，一滴冰涼的水珠落在她鼻尖上。

“下雨了？“林小曼抬頭看天，臉色驟變，“不好！“

幾乎是瞬間的事，原本晴朗的天空被烏云吞噬，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三人慌忙躲到一處突出的巖石下，但雨勢越來越大，山路上開始出現細小的水流。

“得找個更安全的地方！“蕭冥宇提高聲音蓋過雨聲，指向不遠處，“那邊有個山洞！“

他們冒雨沖向山洞，張雨熙卻突然停下腳步：“器材！“她轉身看到放在路邊的標本箱已經被雨水沖得搖晃欲墜。

“別管了！“林小曼大喊。

但張雨熙已經沖了回去。那是學校的貴重器材，弄丟了她賠不起。就在她抓住箱子的一瞬間，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摔在泥水中，右腳踝傳來一陣劇痛。

“張雨熙！“蕭冥宇的聲音在雷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下一秒，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攔腰抱起。張雨熙驚愕地發現自己整個人懸空，被蕭冥宇打橫抱在懷里。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隔著濕透的衣物傳來驚人的熱度。

“放我下來！“她掙扎著。

“別動！“蕭冥宇低吼，“除非你想摔斷脖子！“

他抱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山洞跑去，林小曼緊隨其后。山洞比想象中要深，干燥而溫暖，顯然是經常被徒步者用作避雨的地方。

蕭冥宇小心翼翼地將張雨熙放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立刻蹲下來檢查她的腳踝：“扭傷了。“

他的手指輕輕按在腫脹處，張雨熙倒吸一口冷氣。

“忍一下。“蕭冥宇從背包里拿出繃帶，動作熟練地包扎起來，“我爺爺是老中醫，小時候經常看他處理這種傷。“

張雨熙驚訝于他的專業手法，更驚訝于他居然會隨身攜帶醫療用品。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此刻的蕭冥宇，與校園里那個不可一世的校霸判若兩人。

“謝謝。“她小聲說。

蕭冥宇的手頓了一下，沒有抬頭：“不客氣。“

林小曼嘗試用對講機聯系其他組員，但信號時斷時續。“暴雨導致山體滑坡，教練說救援隊一時上不來，讓我們在這里等待。“

天色漸暗，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三人的衣服都濕透了，山洞里的溫度開始下降。蕭冥宇從背包里拿出一個防水袋，里面竟然是一件干爽的備用T恤和一條能量棒。

“給。“他把T恤遞給張雨熙，“換上。“

張雨熙搖頭：“你自己穿吧。“

“我不冷。“他固執地遞著，“你嘴唇都發青了。“

最終張雨熙妥協了，在林小曼的幫助下到山洞深處換了衣服。蕭冥宇的T恤對她來說太大了，垂到大腿中部，散發著淡淡的松木香。她將濕衣服攤在石頭上晾著，一瘸一拐地回到洞口。

蕭冥宇正在嘗試生火，用打火機點燃一些干燥的樹枝。火光映在他專注的側臉上，勾勒出深邃的輪廓。看到張雨熙穿著自己的衣服走出來，他的眼神明顯暗了一下，但很快移開視線。

“能量棒分著吃吧。“他把那根小小的能量棒掰成三份。

三人圍著微弱的火堆，聽著洞外的暴雨聲。林小曼很快靠著石壁睡著了，只剩下張雨熙和蕭冥宇清醒著。

“你經常野外徒步？“張雨熙打破沉默。

蕭冥宇往火堆里添了根樹枝：“嗯，小時候常跟爺爺進山采藥。后來他去世了，就沒人陪我去了。“

“你...爺爺一定很疼你。“

“比父親強。“蕭冥宇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那老頭眼里只有公司和錢。“

張雨熙想起蕭振華在財經雜志上的照片，那個被稱為“商業巨鱷“的男人。“至少你還有家人。“

蕭冥宇轉頭看她：“你父母呢？“

“媽媽...在我高一那年去世了。癌癥。“張雨熙盯著火焰，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爸爸他...走不出來。“

蕭冥宇沉默了許久，突然說：“我媽媽也是癌癥。我十歲那年。“

張雨熙震驚地抬頭，對上蕭冥宇的眼睛——那雙總是帶著譏誚的眼睛，此刻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脆弱和共鳴。

“所以我才...“他苦笑一下，“變成現在這樣。老頭子只會用錢解決問題，連葬禮都遲到。“

火光在他們之間跳動，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交織在一起。張雨熙突然理解了蕭冥宇的叛逆——那不過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向世界索要關注。

“我媽媽臨走前說...“張雨熙不自覺地開口，“希望我成為一個溫暖的人。但有時候，我真的好累。“

一滴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慌忙去擦，卻被蕭冥宇輕輕握住了手腕。他的手掌溫暖而粗糙，帶著常年運動留下的繭。

“你已經做到了。“他低聲說，目光落在她臉上，“在福利院...我看到你和那些孩子在一起。“

張雨熙心跳漏了一拍：“你...你捐了那五萬？“

蕭冥宇松開她的手，不自在地別過臉：“匿名捐款不是常識嗎？“

“為什么是給小林買助聽器？你甚至不認識他。“

“我...“蕭冥宇罕見地結巴了，“那天看到你教他認字，他很努力但聽不清...就...“

張雨熙突然笑了，眼睛在火光中閃閃發亮：“蕭冥宇，你是個好人。“

“別到處宣揚，毀我名聲。“他故作兇狠地瞪她，耳根卻紅了。

雨聲漸小，山洞里的溫度卻似乎在升高。張雨熙感到一種奇特的安寧，仿佛這個與世隔絕的山洞，才是他們應該相遇的地方——沒有校園里的身份標簽，只是兩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分享著彼此的脆弱。

天亮時分，救援隊找到了他們。張雨熙的腳踝已經消腫不少，但仍無法正常行走。

“我來背她下山。“蕭冥宇主動蹲下身。

這一次，張雨熙沒有拒絕。她攀上他的背，手臂環住他的脖子。蕭冥宇的背寬闊而溫暖，步伐穩健得讓人安心。下山的路很長，但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感受著這份難得的親近。

回到學校后，關于“校霸背學霸下山“的傳聞迅速傳開。更讓人驚訝的是，蕭冥宇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他不再參與趙志強他們的惡作劇，課堂上偶爾甚至會回答問題。當有人挑釁時，他不再直接用拳頭解決，而是學會了冷笑置之。

而張雨熙，也開始在圖書館給蕭冥宇留座位，雖然她堅稱這只是因為小組作業需要。只有她自己知道，每當看到蕭冥宇認真記筆記的側臉，她心里會泛起一種陌生的柔軟情緒。

就像冰雪初融的溪流，清澈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