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天，蕭冥宇都沒有再去圖書館找張雨熙的麻煩。

趙志強他們開始起哄，說他被學霸校花一個眼神就嚇退了。蕭冥宇只是冷笑，把籃球狠狠砸向籃板，震得整個籃球架都在搖晃。他當然不是怕了，只是在思考新的策略。

周五下午，蕭冥宇叼著根棒棒糖，靠在教學樓前的銀杏樹下。從這個角度，他能清楚地看到圖書館的側門。四點十五分，張雨熙準時出現，背著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腳步匆匆地朝校門口走去。

“這個點就離校？“蕭冥宇挑了挑眉，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張雨熙走得很快，不時低頭看表。她出了校門后沒有走向地鐵站，而是拐進了一條小巷。蕭冥宇保持距離跟著，看著她在一家烘焙店前停下，從包里拿出一個鼓鼓的信封遞給老板，然后接過一個精美的蛋糕盒。

“給誰買蛋糕？男朋友？“蕭冥宇心里莫名有些不爽。

但張雨熙接下來的路線越來越奇怪。她轉了兩趟公交車，最后在城郊的一個破舊建筑前停下。蕭冥宇抬頭看銹跡斑斑的鐵門上的牌子——“陽光福利院“。

他愣在原地。

隔著鐵柵欄，他看到張雨熙一進門就被五六個孩子圍住。那些孩子有的坐著輪椅，有的手臂畸形，還有一個男孩眼睛上蒙著紗布。而張雨熙——那個在圖書館對他冷若冰霜的張雨熙——此刻笑得像換了個人。她蹲下身擁抱每一個孩子，把蛋糕盒交給一個護工，又從帆布包里拿出彩色的繪本和蠟筆。

蕭冥宇的腳像是生了根，無法移動。他看見張雨熙坐在院子里的老榆樹下，一個小女孩趴在她膝頭，她溫柔地梳理著女孩稀疏的頭發；她幫那個盲童男孩摸著盲文書，耐心地解釋每一幅凸起的圖案；她甚至允許一個流口水的腦癱兒童抓著她的手指畫畫，盡管彩筆的痕跡弄臟了她雪白的襯衫袖口。

“張老師，今天能多留一會兒嗎？“一個扎著歪歪扭扭辮子的小女孩拉著張雨熙的衣角。

張雨熙看了看手表，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她走到角落接聽，背對著孩子們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盡管隔著距離，蕭冥宇還是看到她單薄的肩膀微微發抖。

“爸，我這個月真的沒錢了...獎學金還沒下來...我知道...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掩不住哽咽，“好...我想辦法...你別再去賭了...“

掛斷電話后，張雨熙深呼吸了幾次，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轉身時又恢復了笑容。“小朋友們，今天我們來講《小王子》的故事好不好？“

蕭冥宇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暮色四合，福利院的燈光次第亮起，他才如夢初醒般離開。回程的公交車上，他腦海里全是張雨熙強忍淚水的側臉，和她在孩子們面前綻放的笑容。那種笑容他在那些圍著他轉的女生臉上從未見過——不摻雜一絲討好或算計，純粹得像是陽光下的水晶。

剛到家門口，他就聽見父親憤怒的聲音從書房傳來。

“又打架？蕭冥宇，你能不能有一天讓我省心！“

蕭冥宇推開門，看見父親蕭振華正對著電話發火，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他的父親是本市有名的企業家，眉宇間還留著年輕時的俊朗，只是兩鬢已經斑白。

“李校長，這次我會親自處理...是，非常抱歉...“蕭振華掛斷電話，轉向兒子時眼中滿是失望，“上周你把同學打進醫院的事還沒平息，今天又在籃球場聚眾鬧事？“

“那是他們先挑釁。“蕭冥宇懶洋洋地倒在沙發上。

“挑釁？“蕭振華拍案而起，“就因為你那個所謂的'校霸'名號？蕭冥宇，你已經十九歲了，不是街頭混混！你母親如果還在——“

“別提我媽！“蕭冥宇猛地站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她要是還在，就不會有人整天只關心公司股價和面子工程！“

書房陷入死寂。蕭振華像是突然老了十歲，緩緩坐回椅子上。“下周開始，你去公司實習，跟著陳經理學習基礎業務。如果再惹事，凍結你所有賬戶。“

蕭冥宇摔門而出，回到自己房間后一拳砸在墻上。疼痛從指關節蔓延到心臟，他卻感到一種扭曲的快意。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不知怎么又想起張雨熙在福利院的樣子。

手機震動起來，是趙志強的消息：「宇哥，明天校際籃球賽，干翻實驗中學那群孫子？」

蕭冥宇正要回復，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打開瀏覽器，搜索“陽光福利院捐款“。

第二天清晨，張雨熙剛走進校門就被林小曼攔住了。

“雨熙！你猜我昨天看到誰在福利院外面鬼鬼祟祟的？“林小曼壓低聲音，“蕭冥宇！那個校霸在跟蹤你！“

張雨熙的手一抖，保溫杯里的熱水灑了出來。“你看錯了吧？他去福利院干什么？“

“千真萬確！他躲在門外看了好久，表情陰森森的。“林小曼抓住好友的手，“你要小心，我聽說他前女友就是被他欺負到轉學的。“

張雨熙想起圖書館里蕭冥宇挑釁的眼神，皺了皺眉。“別擔心，我能應付。“

“你就是太善良。“林小曼嘆氣，“今天下午還去福利院嗎？“

“嗯，答應給孩子們過生日。“張雨熙笑了笑，眼角卻有一絲疲憊。

一整天，張雨熙都能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視線。每當她轉頭，總能捕捉到蕭冥宇迅速移開的目光。更奇怪的是，他今天居然安靜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沒有睡覺也沒有搗亂。

下午最后一節課是微觀經濟學，教授突然宣布小組作業。按學號分組后，張雨熙震驚地發現自己和蕭冥宇分到了一組。

“真是見鬼了。“她小聲嘀咕，不情不愿地挪到蕭冥宇旁邊的空位。

蕭冥宇似乎也很意外，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他桌上攤著嶄新的課本，頁邊還有潦草的筆記——這完全不符合他“不學無術校霸“的人設。

“關于消費者剩余理論...“張雨熙公事公辦地開口，卻注意到蕭冥宇的課本上畫滿了各種商業模型簡圖，有些見解甚至比教材還深入。

“你自己想的？“她忍不住指著其中一幅圖問。

蕭冥宇迅速合上課本，耳根微紅。“隨便畫的。“

小組討論在詭異的氣氛中進行。每當張雨熙提出觀點，蕭冥宇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關鍵，但語氣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挑釁。更讓張雨熙驚訝的是，他居然記得她上周在課堂上提到的某個案例，并進行了延伸分析。

下課鈴響，張雨熙收拾書包準備離開，蕭冥宇突然開口：“福利院...那些孩子...“

張雨熙猛地抬頭，眼中滿是警惕。“你果然在跟蹤我？“

“不是！我只是...“蕭冥宇罕見地詞窮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下周二前把作業發給我，我負責PPT。“說完便匆匆離開，背影竟有幾分狼狽。

張雨熙站在原地，困惑不已。這個囂張跋扈的校霸，什么時候學會落荒而逃了？

周末的福利院比平時熱鬧。張雨熙正在幫孩子們裝飾活動室，院長突然急匆匆地找到她。

“雨熙，有個匿名捐贈者匯來了五萬元！說是專門用于孩子們的康復治療！“

“五萬？“張雨熙震驚地放下手中的彩帶，“怎么會突然...“

院長激動地點頭：“對方只提了一個要求，希望能給小林買那套進口的助聽設備。天啊，他怎么知道小林需要這個？“

張雨熙腦中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又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可能是他...那個目中無人的蕭冥宇怎么會關心一個素不相識的聽障兒童？

回家的路上，張雨熙的手機又響了。看到來電顯示“父親“，她的手指懸在接聽鍵上微微發抖。深吸一口氣后，她按下接聽：“爸...“

“熙熙，爸爸這次真的知道錯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醉意和哭腔，“那些人說再不還錢就要打斷我的腿...十萬，只要十萬...“

“我上哪去找十萬？“張雨熙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媽留下的存款早就被你拿光了，我的獎學金連學費都不夠...“

“你不是認識那個蕭氏集團的公子嗎？我聽說他在追你...“父親的聲音突然變得諂媚，“那種富二代，十萬塊就是零花錢...“

張雨熙如墜冰窟。“你調查我的同學？“她的聲音冷得像刀，“我寧愿退學也不會去求他。你自己惹的禍，自己解決。“

掛斷電話，張雨熙蹲在路邊無聲地哭泣。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拉著她的手說“照顧好爸爸“，想起這些年為了不讓父親被高利貸逼死而兼職三份工的日夜，想起那些被她拒絕的富家子弟輕蔑地說“裝什么清高“。

擦干眼淚站起身時，她發現天空開始飄雨。沒有帶傘的張雨熙正準備沖進雨里，一把黑色大傘突然出現在頭頂。

“下雨了，學霸也會感冒。“

蕭冥宇站在她身后半步，舉著傘的手穩如磐石。他的表情依然桀驁，眼神卻不再輕佻。那一刻，張雨熙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種她從未預料到的東西——尊重。

“謝謝，“她輕聲說，“但不用了。“

蕭冥宇沒有強求，只是把傘柄塞進她手里。“下周見，作業別忘了。“說完便轉身走進雨中，很快消失在街角。

張雨熙握著尚有他體溫的傘柄，心中百味雜陳。雨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像極了福利院里孩子們的笑聲，清澈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