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間里浮著細碎的金色粉塵，馮野捏著粉撲，開始在陳書臉上輕掃。

“骨架生得倒挺正。”

接著他抄起灰褐粉底，在陳書顴骨下方斜掃兩道。

清俊面龐很快削出了陰鷙棱角。

“試戴一下頭套”

馮野扯過發網，將陳書前額頭發反梳壓緊，指尖蘸著凝膠在后腦勺搓出斑禿效果。

“眼睛閉上。”

當最后一道青灰色油彩沿著眼窩暈開時，鏡中人已是眼眶凹陷、法令紋深重。

馮野將椅子轉正鏡前：“自己瞧瞧吧。”

陳書睜開眼睛，照著鏡子端詳起來......

馮野“嘖”了一聲，雙臂環胸，咕噥著：

“感覺差點什么......”

他拿起原畫圖紙，和陳書現在的妝容比對了一下。

“你猥瑣一下給我看看。”馮野沒來由地說。

啊哈？

陳書詫異一瞬，但演員職業素養，還是令他認真對待起來。

他對著鏡子反復調整面部肌肉。

前幾日的苦功頗具成效，猥瑣表情稱得上信手拈來。

游戲原畫與電視劇版（蕭冰飾演）差異較大。

電視劇中通過慘白妝容，以及角色夸張表演，強化了角色的喜劇效果。

陳書很快意識到，游戲原畫側重的是通過靜態形象，傳遞其猥瑣怪誕的特征。

這也是馮野感到別扭的原因，畢竟這會兒，他還沒有給蕭冰試過妝。

學原畫則別扭，不學原畫又沒思路。

“還是不行嗎？”陳書試探問。

馮野搖搖頭：“也不是說不行，就是這個感覺，有點......。”

陳書感到疑惑：“有點不夠猥瑣？”

馮野又搖搖頭：“有點tm太猥瑣了。”

現在的陳書——禿頂光溜溜，眼窩凹陷如窟，陰氣飄飄。

“猥瑣中還帶點滲人，和整部劇的基調太過違背。”

照完鏡子的第一感覺，便是覺得自己現在容易嚇哭小盆友。

——然后遭家長舉報。

“我有個想法，馮哥。”陳書心中對「趙無延仿妝」已有眉目。

“你？”

馮野沒所謂地挑挑下巴：“說來聽聽。”

“馮哥你看，這張原畫明顯是側重靜態的猥瑣形象。”

陳書指著自己的臉說道：“但我現在臉上這妝，和上面近乎一模一樣。”

“有什么問題嗎？”馮野不解：“一比一還原還不好？”

“但拍攝時人物是動態的......”

陳書湊近鏡子，輕微做了個擠眉弄眼的怪相：

“你瞧，我稍一做表情，就會顯得用力過猛。”

“的確，”馮野托著下巴思考起來。

這小子說的不無道理。

“還有呢？”

“還有就是，咱們這部劇的前期基調，明顯偏輕松。”

馮野點點頭，心里想著，“那當然，胡戈、楊蜜等人的妝造都是奔著那個方向去的。”

但自己做配角妝造時，光想著還原角色。

確實忽略了部分演員的妝容適配問題。

“嘶......草，有點意思啊小子。”

馮野漸漸萌生些想法，但沒急著打斷

“你接著說。”

此時，屋內其他幾位化妝師、演員，也不由投來了驚奇目光。

陳書淡然處之，毫不怯場：

“我覺得可以另外多撲些白色粉底，依靠面容慘白夸大喜劇性，以此中和猥瑣感。”

“有搞頭。”馮野打了個響指。

“其他方面有啥想法嗎？”

陳書想了想說：“服裝的話，可以用紫黑色袍子。”

“下巴就粘個山羊胡。”馮野將自己的靈感脫口而出。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啟了頭腦風暴。

陳書對著鏡子扯動臉皮，突然靈光一閃：

“馮哥，咱們干脆把西游記元素搬過來怎樣？”

“白無常的慘白，豬八戒的油光，再加點土地公的滑稽。”

沒有化妝理解之前，陳書最多只能按照腦海中的形象，進行籠統描述。

但現在，他正用最通俗直觀的方式，給馮野解釋他對于妝造的想法。

“能行嗎？”馮野將信將疑。

但這想法，確實給自己開拓了思路。

“反正還有時間，我就是一點想法，實踐還得拜托馮哥您吶。”

陳書笑著說道：“總之我這張臉，你隨便試。”

講完方法論，他還不忘吹噓一番彩虹屁。

馮野被夸得心中狂熱，拍著胸脯擔保：

“這樣，給我幾個你想象的形象特征，剩下交給我。”

之前他從未考慮過演員對于角色妝容的想法。

看來給角色做妝造，還真不是化妝師一個人的事情。

馮野心里想著，決定以后也要多詢問演員的意見。

“形象特征嗎？”

“滑稽、跳戲丑角、人間油物。”

陳書講述時，還不忘針對自己臉型，做出改動。

“你小子還真是tm一點臉都不要啊。”

“啊不對，是一點都不在意這張臉啊。”

馮野開懷大笑，了然于心：“那就得先去掉陰影勾勒的猥瑣感......”

......

劇組休息時間，通常根據拍攝進程調整。

馮野等人整整一上午忙碌不停。

除了陳書，其間陸續有演員需要進行補妝。

漸漸的，空調冷風吹動的全是粉底液的香氣。

逼近中午，眾人才終于完成手頭工作，獲得了短暫午休。

就在這時，黃副導突然踹門進來，帶起一陣熱浪。

郭大鋼跟在他身后。

兩人手里各拎著兩塑料袋盒飯，相繼晃悠著撞在門框上。

黃副導進門一打眼，便瞧見了“重塑真身”的陳某人。

禿頂堪比沙僧，慘白如白龍馬皮；

猴哥屁股腮紅，倒八字眉囧和尚。

馮野按照《西游記》的配置，給陳書整了套《變形記》。

八戒呢？

妝容大成，回頭慶祝時可以吃一吃。

瞧見黃副導進來，馮野臉上頓時沒了笑容：“檢驗一下成果吧，黃大導演。”

黃副導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

他將盒飯往化妝臺重重一放，接過馮野遞來的「陳書的妝前照」，轉頭仔細端詳起了陳書的模樣。

接著在眾人面前，黃副導手拿妝前照，將之與陳書的妝后形象對比起來。

他不由詫異。

黃副導：“陳老弟，這是你？”

陳書：“這是我。”

黃副導：“我覺得這不是你。”

陳書：“這真是我。”

黃副導：“可這tm不像你。”

陳書：“不像我像誰？”

黃副導：“像趙無延。”

陳書：“那就對了，我現在就是趙無延。”

黃副導：“你怎么證明？”

陳書：“我很猥瑣。”

黃副導：“你怎么證明你很猥瑣？”

陳書：“來，叫書書（叔叔）mua～”他瞇起眼睛，撅著嘴，熟練地模仿出趙無延調戲唐雪見的模樣。

這段名場面陳某人可是特地訓練過十幾遍——都是為了藝術。

世界名畫——陳書即將親吻黃副導。

黃副導戰術性后退半步，用妝前照擋住臉：“可以了陳老弟，莫要暴露本性。”

“好一個取其糟粕、去其精華的妝容。”他望著陳書，卻在夸贊馮野：“老馮你tm還真是個天才！”

接著他才夸起陳書：“這倒霉催的禿瓢造型，擱城隍廟門口，能直接上崗當陰差。”

師爺當真是一碗水端平的高手。

身后跟進來的郭大鋼，憋笑憋得滿臉漲紅，此時已經開始給化妝師們分發盒飯了。

成了助理，一樣逃不脫盒飯分發工的命運。

但劇組還是很講規矩的——盒飯分發工，極大概率成不了助理。

這公平嗎？

這不公平嗎？

馮野接過盒飯，由衷夸贊道：“是陳老弟的功勞。”

黃副導的調侃在空氣里晃悠。

此時，化妝間已漾起了此起彼伏的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