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淵邸的落地窗外飄著今冬初雪,洛傾顏蜷在相柳專屬的烏木雕花椅上,膝頭攤開的《山海經·海外北經》被爐火映得發亮。書頁間夾著的銀杏葉書簽突然滑落,露出“共工之臣曰相繇,九首蛇身,食于九山”的記載,墨字旁還綴著東晉郭璞的注疏:“其血腥臭,不可生谷,所棄地乃為澤鹵。”
“哥哥,這里說你是共工的臣子?”她晃著腳丫,龍角尖沾著未褪的晨露——今早她偷溜去校園湖喂錦鯉,被相柳用尾椎卷著拎回來時,發梢還滴著冰水。此刻她穿著珊瑚絨睡裙,領口松垮地露出鎖骨下方的菱形龍鱗,指尖正戳著相柳擱在扶手上的手腕。
正在批改論文的相柳筆尖一頓,銀框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琥珀色豎瞳。他掃過書頁上的記載,九個蛇首的虛影在背后輕輕晃動,最左側的蛇首下意識地去舔她指尖,卻在觸到龍鱗時化作細碎流光。
“共工撞斷不周山時,我不過是被殃及的妖族。”他放下鋼筆,任由洛傾顏跨坐在自己腿上,銀發被她揉得亂蓬蓬的,“天帝要治洪水之罪,總得找個看得見的靶子——九頭蛇妖的模樣,可比崩塌的天柱更適合當災星。”
少女的梨渦在爐火中若隱若現,指尖順著他喉結滑向鎖骨,那里有道三百年前被雷劫劈出的舊傷:“那‘所到之處盡成澤國’呢?我在北海龍宮見過你的控水術,明明能讓沙漠開出藍蓮花。”她忽然湊近,鼻尖蹭過他唇角,“是不是因為救那些被洪水困住的凡人,耗光了妖力,才被神族趁機圍剿?”
相柳的尾椎驟然繃緊,在椅腿上纏出五道冰痕。這個問題觸碰到了他最不愿回憶的片段——四千年前的陳塘關,他用九條蛇首硬生生接住楊戩的三尖兩刃刀,只為給最后一批妖族幼崽爭取撤退時間。洛傾顏的龍角突然發出微光,貼著他心口感應到了翻涌的妖氣。
“人類總愛把無法理解的力量歸為邪惡。”他捏住她作亂的指尖,放在唇邊輕輕一吻,蛇信掃過她掌心的紋路,“就像他們覺得龍族必須棲身深海,卻不知你的龍息能讓枯死的梧桐重新開花。”
洛傾顏突然翻到下一頁,指著“禹殺相繇,其血腥,不可以樹”的記載笑出聲:“大禹明明是借你的妖血澆灌鹽堿地,才讓百姓種出耐澇的黑黍,怎么到史書里就成了‘不可樹’?”她晃了晃手腕的銀鏈,那是用相柳蛻下的蛇鱗所制,“你還偷偷給黃河流域的村落送過耐旱種子對不對?敖丙叔叔說,現在的寧夏平原還有你的‘相柳渠’遺址呢。”
相柳的指尖劃過她額心的青蓮胎記,體溫比平日低了幾分——那是回憶涌來時的征兆。他想起禹王站在涂山之巔對他說“妖族若想在人間立足,總得有人當惡人”,想起自己用尾椎劈開太行山時,山腳下百姓焚香祭拜的不是他,而是斬妖的大禹。
“人類需要英雄,更需要反派。”他忽然低頭,咬住她晃動的耳垂,蛇信在她尖耳上掃出一串細鱗,“比起被供在神廟里,我更喜歡現在——能看著你在實驗室把代碼寫出龍鱗紋,在食堂把辣椒醬當成番茄醬。”
洛傾顏突然揪住他一縷銀發,在指尖繞成螺旋:“那《大荒北經》說你‘飲于河海,河海為之竭’...明明是你用妖力凈化被污染的水域,卻被傳成吸干河水的怪物。”她的龍角輕輕頂了頂他下巴,“上周你替東海鮫人凈化石油泄漏,尾椎痛了三天,卻騙我說在書房改論文。”
相柳的瞳孔驟然收縮,尾椎不受控地纏上她小腿。這個細節只有龍族幼崽能察覺——每當他使用過量的妖力,尾椎的逆鱗就會泛起灼痛。洛傾顏的指尖順著他西裝下擺探進去,準確無誤地按在尾椎與腰椎交界處的舊傷上,那里還留著當年被斬下的蛇尾印記。
“疼嗎?”她的聲音突然放軟,龍息帶著薄荷糖的甜味拂過他頸側,“我偷偷學了龍族的愈傷術,敖廣叔叔說...要用至親的龍血才能激活。”
相柳猛地抓住她手腕,九個蛇首的虛影第一次在室內完全顯現,鱗片間流轉的濁氣將爐火映出冰藍色。他望著洛傾顏眼中倒映的九個自己,突然發現她發尾已泛起九彩流光——那是龍族即將成年的征兆,比預計的早了三百年。
“如一,”他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沙啞,最下方的蛇首親昵地蹭過她膝蓋,“有些過去,哥哥寧愿你永遠不知道。”他忽然松開手,指尖凝結出冰晶,在空氣中勾勒出當年被斬落的蛇尾,“這截尾巴現在埋在昆侖山腳,根系卻長成了整片雪松林——就像人類總把傷痕變成故事,妖族則習慣把疼痛種成希望。”
洛傾顏突然合上《山海經》,跨坐在他腿上直面九個蛇首。他的龍角在火光中流轉著九彩,額心胎記與相柳尾椎的逆鱗遙相呼應:“那‘血祭’呢?”她想起在妖族管理局偷看到的密檔,“萬妖之主每隔千年就要承受一次各族怨氣反噬,你每次躲進極地冰窟三個月,根本不是閉關,是在...替所有妖族承受業火灼身對不對?”
相柳的喉結重重滾動,尾椎在地板上砸出冰裂聲。這個秘密連四海龍王都不知曉——作為妖族至尊,他必須定期將各族妖怪在人間積累的負面情緒引入己身,用九頭蛇的混沌妖力將其凈化。三百年前那次反噬,他躲在北冰洋底整整半年,醒來時發現洛傾顏在冰窟外堆了一萬兩千個雪龍,每個都綴著她的龍鱗碎片。
“你總說龍族是至高存在,”他忽然捧起她的臉,拇指擦過她眼下的淡金淚痣,“可在哥哥眼里,你比所有星辰都珍貴。當年在極北冰海撿到你時,蛋殼上還沾著祖龍的血——他明知自己即將沉睡,卻拼盡全力把你送到我身邊,因為他知道,只有妖族的混沌之氣,才能護住你體內的應龍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