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在廢墟間狂奔,身后稻草人的哭嚎聲撕破夜空。積雪吞沒了腳步聲,卻吞不掉那股腐臭味——像悶燒的尸油混著鼠類的腥臊,從每個毛孔往骨髓里鉆。
他躲進一間半塌的碾房,后背緊貼石磨的裂口。寒風卷著雪片從屋頂破洞灌進來,卻在觸及地面的瞬間凝成冰珠。
冰珠是血紅色的。
“新骨換舊魂~舊魂纏新身~”
縹緲的童謠聲混入風雪。起初是細若游絲的哼唱,漸漸變得清晰,直到被一聲尖銳的嗩吶劈開夜幕。
林秋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聽過這種調子——外婆出殯時,村口神婆搖著銅鈴哼過類似的葬曲。但此刻的嗩吶聲更癲狂,每個音調都像用指甲刮擦頭蓋骨。
碾房的門縫外亮起幽光。
林秋屏息窺視,渾身的血液幾乎凍結——
村道盡頭浮現兩列人影,皆著素白麻衣,頭戴尖頂紙帽。他們手提的白燈籠內燃著綠焰,火光舔舐燈罩上的人形剪影,那些影子在掙扎。
隊伍中央的四人抬著黑漆棺材,棺蓋未封,露出半截鼠皮儺面。更詭異的是所有人的步伐:
膝蓋不打彎,腳跟先著地,仿佛被無形的線吊著行走。
“張教授?!”林秋險些喊出聲。
隊伍末尾跟著個踉蹌的身影,軍大衣沾滿泥雪,正是失蹤的考古學家。他的脖子以詭異的角度后仰,雙手捧著自己的相機,鏡頭對準棺材不停拍攝。
林秋摸出碾房,伏在斷墻后觀察。積雪漫過腳踝,他卻感覺不到冷——掌心的圖騰滾燙如烙鐵,在皮膚上灼出焦糊味。
夜行隊經過斷墻時,白燈籠的綠焰陡然暴漲。
借著一閃而逝的光亮,林秋看清了真相:
紙人們沒有影子。
不是被光照遮掩,而是徹底的空無——綠焰穿透他們的身體,將碎石路照得慘亮,卻投不下半點陰影。
更駭人的是張教授的狀態。他的軍大衣后擺拖著一串粘稠的血腳印,而本該滲血的位置……
積雪完好無損,仿佛那些血是從另一個空間滴落的。
林秋抓起凍土砸向張教授。土塊穿透他的身體,落在雪地上發出悶響。
“沒用的?!?
沙啞的嗓音在耳畔炸響。林秋猛回頭,險些撞上一張涂著腮脂的紙人臉——是隊列里的抬棺人之一!他的紙帽下露出半截鼠皮儺面,玻璃珠眼球“咔噠”轉動:“活人進陰隊,九魂去不歸?!?
林秋踉蹌后退,后腰抵上棺材邊緣。棺內的鼠皮儺面突然立起,裂縫中伸出無數肉須纏住他的手腕。劇痛中,他感覺雙眼像被灌進滾油,視野驟然扭曲——
辨陰瞳,開了。
世界在林秋眼中裂成兩半。
左側是死寂的雪夜荒村,右側則是地獄般的圖景:
紙人們的麻衣化作潰爛的皮肉,白燈籠是人頭骨鏤空制成,綠焰是從七竅鉆出的蛆蟲。抬棺的四個“人”根本是拼湊的尸塊——
左一扛著棺材的肩膀是馬骨,右臂卻連著泡發的女尸手掌;
右二的胸腔里塞滿鼠類骸骨,肋骨縫隙擠出半顆發黑的嬰兒頭顱;
棺木更恐怖,分明是用人腿骨榫接而成,關節處還粘著風干的肌腱。
而張教授……
他的軍大衣下伸出十幾條暗紅肉須,連接著后方的白燈籠。每盞燈籠都映出他妻女的殘影:妻子在哭嚎,女兒的口腔被麻線縫死。
“看見了吧?這才是儺神真容。”
鼠面人摘下面具,露出半張融化的臉。他腐爛的指尖劃過棺材,人腿骨棺槨“嘎吱”敞開,露出里面蜷縮的“東西”——
上百具鼠皮稻草人壓縮成的肉團,中央嵌著張教授女兒的斷指瓶。
“時辰到,該換骨了。”
尸骸隊列齊聲高唱,白燈籠的蛆蟲綠焰匯聚成火柱,直沖林秋眉心。
生死一瞬,辨陰瞳本能地捕捉到生機:張教授軍大衣的肉須中,有一根顏色略淺——連接著女兒照片中的血色瞳孔。
林秋縱身撲向肉須,掌心圖騰灼穿腐肉。張教授發出非人的慘嚎,隊列應聲大亂。
棺材肉團在綠焰中爆裂,斷指瓶滾落雪地。林秋趁機拽起張教授后撤,卻摸到一手粘膩——
他的后背爬滿雞蛋大的血泡,泡內隱約可見鼠類胚胎的輪廓。
“他們在……我身體里養儺胎……”張教授咳出帶鼠毛的血塊,“村東祠堂……有……碑……”
話未說完,夜行隊的尸骸已重組完畢。鼠面人脖頸伸長如蛇,下頜裂開四瓣:“奪儺神祭品者,入無間獄!”
林秋拖著張教授跳進枯井。墜落的失重感中,他看見井壁滲出無數血手印,指尖皆朝下,組成四個字:
“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