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看著自己的靴子，面色發白。

馬丁，看著李昂的靴子，面色發白。

……

“你會木工？”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實在沒忍住的李昂率先打破沉默，一邊發問，一邊悄咪咪的抽回了自己的腳。

“老爺，實不相瞞，我的木工活兒都是自己慢點琢磨出來的，論技術，是遠遠比不上那些正兒八經的木匠的。”

“噢，此話當真？”

馬丁撅著屁股跪在地上，覺得自己起來不是，不起來也不是，最后只好依舊撅著屁股，戰戰兢兢地回答李昂的發問。

“圣母在上，小人說的話絕對做不了半點假。”

聽到李昂的質疑，馬丁的雙腿一時間抖的好似篩糠一般，連帶著屁股也搖搖晃晃的不停左右移動。

“好了好了，起來吧！”

李昂瞥了一眼馬丁的慫樣，知道這個家伙肯定是被自己嚇到了，心中未免覺得有些無趣。

但他轉念一想，領地內到現在都還沒有一個正經的木匠，之前木匠一職都是由羅恩兼任，而現在肯定是不合時宜的了，所以培養一名木匠就顯得至關重要起來。

“既然你會些木工活，”李昂摩挲著下巴，突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那從今天起，你就跟著羅恩學手藝吧。”

馬丁猛地抬起頭，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老、老爺是說...？”

“每天下午干完農活后，去羅恩的工坊學兩個時辰。”李昂轉身取下一卷羊皮紙，“這是我從男爵那里得到的木工圖樣，你要是能在一個月內學會做這三樣東西...“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馬丁緊張得直咽口水的模樣。

“你獲得自由身份的時間就將被縮短為一年。”

“圣母啊！”馬丁一個趔趄又跪了下去，腦袋磕在地上咚咚作響，“謝老爺恩典！謝老爺恩典！”

李昂無奈地搖搖頭：“行了行了，趕緊去找羅恩吧。記住——”他忽然壓低聲音，故作嚴肅的樣子，“要是讓我發現你偷懶...”

“小人不敢！小人這就去！”馬丁連滾帶爬地往外跑，差點被路邊一塊石頭給絆個跟頭。

另一邊，一直在偷聽二人對話的農奴們炸開了鍋。雅克一把拉住魂不守舍的馬丁：“老哥！老爺真要讓你學木匠？”

馬丁恍恍惚惚地點點頭，突然抓住雅克的肩膀：“快掐我一把，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哎喲！”馬丁痛呼一聲，卻笑得像個孩子，“是真的！老爺還給了我這個！”他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卷羊皮紙，上面精細地繪制著桌椅和柜子的制作方法。

農奴們圍成一圈，發出陣陣驚嘆。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精細的圖紙，更別說有機會學習一門能養活自己的手藝了。況且，教授手藝的可是羅恩大人，那可是在領地內地位僅次于老爺的大人物啊！

“都讓開！”皮特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馬丁，羅恩大人正在工坊等你呢！”

看著馬丁跌跌撞撞奔向工坊的背影，皮特嘴角微微上揚。他想起三個月前，李昂大人也是這樣給了他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工坊里，羅恩正在打磨一塊橡木板。見馬丁進來，卻并沒有感到意外，他頭也不抬地說：“先把地上的刨花收拾了。”

“是、是！”馬丁忙不迭地去拿掃帚。

“等等。”羅恩突然抬頭，眼神中透露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果斷和睿智，乍一看，原本年紀更大的馬丁此刻卻更像個孩子。“知道為什么選你嗎？”

馬丁茫然地搖搖頭。

“因為你會用腦子干活。”羅恩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昨天我看見你修那個車輪，明明沒有工具，卻知道用火烤木頭讓它變形。”

原來早在昨天，羅恩就注意到了這個機靈的農奴，今天李昂出查時，他還是特意請老爺多關注一下馬丁這個人。

馬丁不好意思地搓著手：“就是...瞎琢磨...”

“好好學。”羅恩扔給他一塊木頭和一把刻刀，“從今天開始，每天削一百個木釘。大小要一模一樣。”

“一、一百個？”馬丁瞪大眼睛。

羅恩聞言有些不耐煩，冷笑：“嫌多？門外等著學的人能排到村口。”

馬丁立刻抓起刻刀：“我這就開始！”

……

“我這就開始！”

另一邊，戴安娜正在協調擴大造紙的規模。而她面前，瑪莎筆直地站著，生怕一個不小心讓自己未來的女主人不喜。

無他，因為戴安娜已經知道了瑪莎曾經想要做李昂的侍女的事情，而瑪莎又拿不準戴安娜的心思，所以只好在行動上盡量討好這位伯爵之女，以及準男爵夫人。

但事實上是她想多了，戴安娜雖然占有欲強烈，但也不至于到跟一個農奴女孩兒爭風吃醋的地步。

況且這個時代，貴族老爺收幾個貌美如花的侍女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就連戴安娜的父親，繆瑟爾·格魯沃恩還不是照樣有侍女，相比下來，到現在為止，連個伺候起居的人都沒有的李昂才顯得奇怪呢。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依舊是小事，諸如此類的念頭只在戴安娜心中一閃而過，便消失不見。因為她還有更重要，也是事關領地發展的事情要做——造紙。

伯爵親自，男爵戰死，李昂授封，一連串的大事件使得主教亞伯不得不親身來到山谷與李昂面談，而二人達成的條件的其中之一就是擴大白紙的購入量，由一個月一百張上升為五百張。

并且主教還曾試圖用五萬芬尼的高價買下白紙專賣權，不過這個被李昂理所當然的拒絕了。

要是一項什么別的技術，看在白花花的芬尼的份上，李昂哪怕猶豫一秒都是對芬尼的不尊重，但這是造紙術，是領先整整一個時代的白紙，且是造價低廉、質量可靠的白紙。

不管是從哪個角度出發，李昂都是萬萬不能答應的。結果就是，原來每個月五百張的份額被提高到了八百張，當然，價格也隨之提高了，畢竟伯爵就在這里，亞伯還不敢干出強買強賣的事情來。

總之，雖然帶著些許遺憾，主教最終還是心滿意足的離開了。男爵被削封后，馬孔日后的事情很大程度上就要看教會的臉色，所以李昂還是要給予必要的尊重。

得益于李昂提出的流水線式作業思路，生產白紙的工作被戴安娜安排的僅僅有條，整個工藝流程被拆分成了七段，每個人都只負責其中的一道工序，這樣既能提高產能和效率，又能避免技術外流，簡直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

“小姐，這是今天最后一批了。”瑪莎恭敬地將紙張呈到戴安娜面前，“按您教的法子，這次加了點樹膠，果然不容易暈墨了。”

戴安娜接過紙張，指尖輕輕摩挲著紙面，滿意地點點頭：“做得不錯。”她突然抬頭，看著這個緊張得鼻尖冒汗的少女，“瑪莎，從明天開始，你負責記錄每天的產量和用料。”

瑪莎猛地抬頭，棕色的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我、我來記賬？”

“怎么？不識字？”戴安娜挑眉。

“會一點...”瑪莎的聲音細如蚊蚋，“以前去修道院幫廚時，跟老修女學過幾個數字...”

戴安娜突然從腰間解下一塊蠟板遞過去：“寫給我看看。”

瑪莎顫抖著接過鐵筆，在蠟板上歪歪扭扭地刻下幾個數字。戴安娜盯著那些歪七扭八的符號看了半晌，突然嘆了口氣：“從明天起，每天晚飯后到我房里來，我教你寫字。”

瑪莎手中的蠟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學習讀寫！這可是連許多小貴族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她突然跪倒在地，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泥地上：“夫人的大恩大德，瑪莎這輩子都...”

“行了行了，”戴安娜不耐煩地擺擺手，“記住，這事不許聲張。”她壓低聲音，“要是讓其他姑娘知道了，都來找我學寫字，我可沒那么多閑工夫。”

瑪莎忙不迭地點頭，心里卻像灌了蜜一樣甜。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連忙再次跪下，向戴安娜保證道。

“夫人，我保證再也不敢打老爺的主意了！”

瑪莎說完，小臉通紅，一雙手不停地顫抖，顯然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呵呵！”

聞言的戴安娜卻驀然地笑出了聲，她實在沒想到瑪莎第一時間竟然是向她保證這種事情。不過這也側面證明瑪莎的坦率，倒是一個可以來掌管賬目的好人選。

“好了，我的男人，不怕你惦記！”

戴安娜半開玩笑，半嚴肅似的打趣道，瑪莎見自家夫人不以為意，才終于微不可察地長嘆了一口氣。但戴安娜接下來的話卻又將她放下來的心給提了起來。

“不過要是你做的好的話，給李昂那個混蛋當侍女也不是不可以。”

少女含笑，眉毛微彎，讓人看不出是真是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