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江上潮信，自古以來留下過很多詩句。
不論是李白的‘浪打天門’，還是杜甫‘歸帆拂天姥’，亦或是白樂天的‘早潮才落晚潮來，一月周流六十回’。
皆道盡潮漲潮落，長長長消的規律。
‘真氣如潮水，暗合天地變化，與師父所說的每日修行時間，不謀而合。’
陸鳴體內真氣運行不斷，腦海中如電閃過。
因為他前世見過錢塘江，也等過潮信來。
他晨起運功，一時肺氣宣發，過大小經竅，再通遍全身。
意與氣合，氣與血合。
一聲潮信來，內氣竟真如江水漲幅，浪起不斷，在體內綿綿不絕，運轉周身各竅！
少年臉上紫氣盈盈。
直至收功，那紫氣才如潮水落下，消失不見。
內功變化，令陸鳴高興的同時。
他臉上也露出一絲疑惑。
“華山劍宗的氣功，真有這般威力。”
“還是說就只有我這樣？”
陸鳴走到銅鑒前，此刻窗外天際已露魚肚。
而鑒中微末光影，在他眼里，與白晝并無區別。
鑒中少年長發披肩，雖是剛起身，但眼清目明，通體有種無塵之感。
“昨日與那淫賊交手，論內力渾厚，我不如他。”
“但論內力綿綿不絕，治傷療傷，他不如我。”陸鳴卷起褲腿，只見昨日踢擊處，光潔如玉。
連半點淤青也未曾留下。
“內力綿綿不絕，還能治傷療傷....這不出意外當是紫霞神功了。”
“而且最近不光是頭發變長變黑。”
“就連這皮膚，也變了....”
陸鳴腦海中，突然冒出岳掌門五十歲還面如冠玉的場景。
他先前就懷疑過，只是經過昨日夜戰。
才確認無疑。
“這內功，就是華山派的鎮山秘笈——紫霞神功。”
“以氣御劍.....”
“以劍御氣。”
“那如果我兩者都會，兩者都融會貫通呢？”
陸鳴喃喃說著。
而他真氣流動，耳邊似乎隱隱傳來一聲高呼：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他身體一震，連忙收攏心神，將那人身影驅出腦海。
氣功修行極為講究意與氣合，所以心性很重要。
往往心性不堅者，十分容易走火入魔。
銅鑒中，少年臉上的紫氣再度消失。
“不知四十年前，擁有劍氣二宗的華山派，到底是何光景。”
那時的華山派，看來不光只是個五岳盟主這么簡單。
岳掌門倉庫內的玉版宣多到用不完。
而這還只是當初被燒得剩下的。
“六子，去劈些柴火來～”
陸茯苓在院子里喊道，不消片刻，一半大小子就提溜著早砍好的薪柴跑了過去。
“鬼機靈，這又指誰幫你干的？”
“五姐，一會兒吃啥啊，我一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去去去，又扯話題，不說實話，今早就沒你飯吃了。”
積善堂內，每日原本兩餐，早上一餐，下午三五點一餐。
直到陸鳴的畫作開始賣錢后，才開始的一天三餐。
但每日做飯，都是輪著來。
就像昨晚的大甕燒肉，就是陸決明這個大哥親自下廚做的。
他們兄妹幾個，雖無血緣紐帶，但卻相依為命，比起江湖上那些兄弟姐妹更顯親近。
“茯苓，我來替你燒火。”
陸鳴走了過去，在小妹驚訝的眼神中，隨意坐在灶前。
“三哥，你快出去，莫要弄臟了衣服，你今天還要上山練功呢....”
少女忙放下案板，走過來說道。
可靠近了，她又愣在原地。
原來三哥又換上了以前的粗布衣服。
“沒事，昨晚下山，衣服被樹枝掛了，但穿來穿去，還是這身粗布的穿著最舒服。”
陸鳴笑著，手上勾動柴火。
一時間，柴火噼啪作響，火苗舔舐著爐壁，火光鑒人。
陸茯苓對著三哥甜甜一笑，眼中卻藏著一絲擔憂。
“那衣服三哥記得拿過來，我給你補補。”
陸鳴點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而兩人在廚房內忙活半天，直至煙霧繚繞，陸鳴起身端起一蒸籠饅頭走到院子里。
輕聲一喊，內氣催動。
“吃飯嘍～”
一幫小子連忙從通鋪上爬了起來，一個個睡眼惺忪。
唯獨其中一個小子始終都跟在陸鳴身后。
“六子，剛才就聽見你叫喚著餓了餓了，怎么現在不餓了？”
陸鳴識得他，因為以前曾聽大哥說過六子的事情。
‘那小子啊，晚上去人家酒樓后廚偷饅頭，被人放狗追了一路，抓到后，死抱著饅頭既不吃也不松手。’
‘要不是爹路過，他就被人給打死了。’
‘后來爹問了才知道，他偷饅頭不吃，是因為城外破廟里，他弟還沒吃.....那時候他自己不過也才四五歲。’
“諾，”陸鳴遞過去一個剛蒸好的饅頭。
六子伸手接了，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陸鳴。
踟躕片刻，就聽他喊道：
“三哥，我也想練功！”
“好啊。”
“三哥，我是說真的！”
陸鳴一笑，他咬了一口饅頭，“我也是說真的。”
“一會兒吃完，就跟我爬山去。”
六子一怔，隨即臉上笑容就藏不住了。
其實那天下雪，他在廂房內偷看練功的時候，陸鳴就知道。
“三哥，我也想練功。”
“我也要練功，還有我，還有我！”
一時間，三五個土豆丁都跟著舉手，只是陸鳴看著他們的身子骨，卻是連連搖頭。
“等你們長高了再說。”
積善堂是得有人跟著他練功才行啊，華山劍宗...積善堂。
陸鳴腦海中好似有了畫面。
——
山林正幽，一大一小在石階上快步而行。
陸六抿著嘴唇，抱著三哥的木匣，既不喊累，也不喊‘慢點跟不上’。
就跟當年一樣，死撐著不松手。
陸鳴瞥了他一眼，難得點了點頭。
只不過云臺峰頂，還未過半，山路上就出現一身著翠衣的輕靈少女。
她早早在此等候。
不上山頂，是因為華山派眾人皆知，現在云臺峰山頂，是劍宗弟子練功的地方。
“陸師叔，靈珊在此恭候多時，掌門有請陸師叔前往華山大殿。”
“還望陸師叔，速速與我前去。”
少女聲音清脆，但是話里話外都生硬的很。
只有那雙眼顧盼之際，略顯嬌憨。
她此刻板著臉學她父親的嚴肅模樣，只是落在陸鳴眼中。
除了單純，還透著股傻氣。
“現在還未日出，等我練完功再說。”
岳靈珊一聽就忍不住叫喚道：
“日出練功？你們劍宗弟子不練劍，難道還有每日的氣功課業嗎？”
陸鳴也不搭理她，帶著小六子往山頂繼續行去。
“你！”
岳靈珊氣得一跺腳，竟也跟了過來。